馥若看着眼前雪白的馒头，却没有动。她轻轻地摸了摸，滑溜溜的，还软呼呼的，比她洗干净却仍旧是黑黑的小手还要大几圈。她拿起馒头，嘴巴张到最大，但却只咬了小小的一点。
馒头进嘴的瞬间，馥若有些惊了。她以前吃过最好的便是红面的团子，平常吃的团子也都是麦糠面混着野菜的，咬一口就碎成渣。前者是苦的，后者尝不出味道，但两者都是拉得嗓子要命。
而馒头，白白的，润润的，却没想到竟然还是甜的！
孟婆子看着丫头脸上的变化，心里隐隐猜到，更是溢出几分疼惜。她给馥若夹了滑蛋，又去夹菜。
却发现青菜下面竟然掩藏着红肉！她们在船上，虽然每隔一段时间便去采办，但毕竟不如在岸上那么方便。
主人的吃食自然还是精致非常，可是下人们就差了些。能吃肉的，都是一些大人物。馥若年龄小，都知道她成不了真正的大丫鬟，可毕竟是得过世子妃两次召见的人。
灶房的人，消息果然最灵通。
孟婆子犹豫了一下，最终将肉和菜一起夹给了馥若。
“肉！”
“吃吧，也是你的。”
馥若眼眶又酸又热的，继续埋头吃。孟婆子却发现，馥若虽然年纪小，但是吃饭却很有规矩，五岁的孩子，筷子拿得这么稳，夹菜只夹自己眼前的。饿狠了，也没有狼吞虎咽，而是一口一口地吃……
“谁教你这些规矩的？”
馥若停下动作，眼神黯淡了一下：“爹……”
孟婆子有些禁不住要打自己的嘴巴，问的这是甚蠢话。以这孩子的经历，恐怕这“吃饭规矩”对于馥若来说，也是噩梦，还不知道怎么苛待馥若呢。
馥若对于在家里吃饭，十分恐惧，生怕自己犯错，稍有差错，饭连同碗都被爹打翻了。
“你继续吃吧，你一边吃，一边听我给你讲讲家里的事情吧。”
“嗯！”
“刚才见到的世子主子，正是抚州乾国公的嫡长子，这次因为当今皇帝揽天下贤能才俊，两王十三公家，南六族北九家，叫得上名号的，这次都要去京城。你干爹，原本是国公府的侍从，后来落了残疾，国公爷良善，留他在府里干了杂役。这次世子上京，我和你干爹也跟来了。”
其实事情远比孟婆子说的要复杂得多，当今皇帝虽然不昏，却也庸碌。皇权渐渐松散，世家与大族的势力纷纷崛起。如今邱帝将各大族世家中出色的人才召集去京上，其实变相是拿这些人做人质罢了。
至于孟婆子的男人，虽然落了残疾，但是自有手段，这次跟着世子进京，可是世子爷的一大助力，否则也不会给孟婆子脸面。
“娘，我要姓孟吗？”孟婆子说完，丹若也吃完了，她抬起头，只问了这么一句。
孟婆子一听，欣慰地笑了。这丫头倒是有几分灵气。一个五岁的小丫头，天天呆在乡野田间，竟然还能想到要不要改姓。
“不用，你就姓姜，你的本姓就好。”孟婆子收她，也只是因为真的想要她做女儿，若是现在就改姓，怕就变了其中的味道了。
就算真的要改，也要等这孩子再大大。
馥若点了点头，孟婆子又和她讲了一些府中的规矩，尤其是在世子妃身边时应该注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把能想到的全都一股脑地灌给了她。
世子妃虽然知道馥若是农家女，年龄小，又是刚进来的，什么都不懂，不会太苛刻，但是大面上怎么也得入过眼去。
所幸这孩子懂事，听话。
都讲完了，孟婆子这才发现桌子上已经精光了，饭菜都让馥若吃下去了。
虽然计算着给的，可是真的都吃下去的时候，孟婆子还是有些担心。
“没撑着吧？”说着，孟婆子便去摸馥若的肚子。
“没！”馥若有些害怕地赶紧摇了摇头，待发现孟婆子的眼里只有关心担忧的时候，胆子这才大了一些，“娘，我没撑着，就是……就是没饱。”
“还没饱？”孟婆子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是不是连饿饱都分不清啊。
“嗯，我饭量大，爹爹才卖我的。”
馥若这一说，孟婆子忽然想到这孩子力气确实比一般孩子大。
犹豫了一下，孟婆子又给她拿了一个馒头，一碟咸菜。结果，愣是没够，最终，馥若又塞下六个馒头，这才对着一直面露担忧的孟婆子点了点头。
这时候不只孟婆子，就连灶房的婆子们也都觉得稀奇，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也就吃这么多，这个女娃竟然和一个大小伙子吃同样多，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
四下无人，孟婆子这才问道：“丫头，你是不是还饿啊？”
馥若脸红了，但是因为皮肤黑，所以很难瞧得出：“嗯，还有一点，娘，她们看着我，我不吃了，”
孟婆子摸摸馥若的脑袋，如此可心的丫头，那混账爹怎么舍得卖。
翌日，孟婆子继续教馥若规矩，馥若老老实实地坐着，听得格外仔细。虽然不像那些调教几年的，可大体上还是有些样子了。
馥若又接连去了世子妃那儿几次，每次都是做一些轻松的杂活儿，去了还能得到世子妃赏赐的糕点之类，她倒也十分乐意去。
这一日，她自己去了世子妃那儿，见世子妃正同她的丫鬟轻颜对面坐在软塌上下棋，旁边有一个叫做杜鹃的，正在一边给世子妃打扇，一边观摩着她们的棋局。
雪雁则在窗前拿着丝线打着络子，笑着说道：“你们下了这么半晌，我的络子也快要打好了。”
“正好，打好了赏给我们其中赢了棋的。”世子妃也是轻笑着说道。
“那自然是要给世子妃的了，这还用说？”杜鹃理所当然地附和。
“那可不一定，胜负还未分呢？”雪雁颇有些自负地反驳，思量了一会儿，才毅然决然地落下一子。
“哎呦，你这一着可是步好棋，能出奇制胜的呢。”杜鹃惊呼，连扇子也忘了打了。
雪雁也凑过来看，啧啧连声，“看来这回轻颜是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