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就是太单纯了，这样去了那水深火热的地儿可怎么能行？”程夫人眉心微锁，无奈地摇了摇头。
国公府是水深火热的地儿？这是馥若万万没想过的。
她只以为那儿是薛湛的家，也就是她的家，而家总归是平静的港湾，是温暖的巢穴……就如同赵武跟孟婆子带给她的家一样。
思索片刻，程夫人才又抓住了馥若的手，谆谆叮嘱着道：“记住，等你去了国公府以后，要知道防范每个人，也让薛湛提防着旁边的人。毕竟若是有你的帮衬，他还可以在那种地方平安顺遂地长大起来。”
馥若直听得云里雾里，看向程夫人的眸子里满是惶惑。
“可是，那里的人不都是小世子的家人吗？既然是家人，为什么要防范他们呢？”馥若终于启口问。
“你以为这么许久过去，那里就没有旁人了吗？”程夫人看透一切似的苦涩地一笑，“不仅有旁的女人，还有其他的公子小姐，这些人说远不远，可想来他们也是不想要与小世子亲近的。”
馥若到底听懂了一点。
在程家，她已经将后院的事儿多少看出些端倪。
随着程教主的逝去，留下的不仅有程夫人和程响，还有其他的妾室和子女。
而维持那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勾心斗角、硝烟四起的后院，程夫人也是煞费了苦心。
既然在没有男人的后院都是如此，更何况是男人就在近前的了。
她可以想见，为了争夺那个男人的宠爱，那些女人是如何绞尽了脑汁，费劲了心思，千方百计把他拉拢到身边的。
这自然包括用孩子拴住他的心。
可若是薛湛一回去，将世子的心独占的话，那样岂不是触碰了她们的逆鳞……
这样一想，馥若才多少有些心惊。
终于，她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见馥若一点就通，程夫人才多少有些欣慰。
有这样灵透的女子在身边，想来薛湛是会平安顺遂地长大的吧……
不知不觉中，他们到了抚州地界。
信件已经传送到了国公府，在他们下船的时候，也早已经有人在岸上守候。
前来迎接的人先是拜见了程夫人，在得知旁边的小子是薛湛时，纷纷朝他顶礼跪拜了下去，“恭迎小世子回家！”
薛湛只是静静地领受着这一切，并没有多少震惊和讶异。
他早就明白自己的身份娇贵之极，在这抚州地界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他本性里也有着高贵的基因，对于万众集于一身的宠爱可谓甘之如饴，一点不会觉得不自在。
程夫人随同薛湛一起到了乾国公府上，来到正堂正式拜见。
乾国公薛瑞在半个月前就已经与老夫人一起出了远门，与二儿子团聚去了，一边解决那边的匪乱纷争。
这会儿府中的主子就只有世子薛自轩。
薛子轩早已经在前厅中等候，背着手来回徘徊不已，焦切地朝外面不住地张望着。
“世子，他们来啦！”
听到禀报声，薛子轩喜不自胜，赶忙朝外面走去。
见到薛湛的刹那，他便立时泪盈于睫，差点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用不着多问什么，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他的亲生骨肉！
因他年纪小小，长得却已经与自己有七八分的相象。若是再大些，恐怕与自己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也说不定。
望着他，就似在观摩画像中幼时的自己……
“我儿！”
薛子轩激动地搂抱住他，努力压抑着胸口处澎湃的感情。
他很想痛哭一场，可他还顾及着自己的身份，顾及着旁边还有其他的外人在看着呢。
薛湛被薛子轩搂抱入怀里，却明显有些排斥，竭力挣脱开他，又跑回了馥若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嗫喏地道：“姐姐……”
馥若见他跑回自己这边，薛子轩又是一副明显受伤的表情，赶忙又撺掇他道：“小世子，那是你爹爹呀，快去，喊世子一声爹爹！”
早在来时的路上，馥若便对薛湛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在国公府各位主子面前表现得对她太过亲昵和依赖。
因为他是主，她为仆，主仆尊卑有别，无法融合在一起。
若是他偏向着她，而冷落了各位主子，便不免叫主子们不开心，继而将怨气发泄到她的身上了。
到时候，她的日子指定就会不好过。
而这会儿馥若平视着他，对他传递的信息，正是这个。
薛湛记起了她说的话，咬了咬唇，到底又回转了头，一步步僵硬地将步子迈向薛子轩。
可到了他跟前，他却无论如何叫不出那个“爹爹”。
薛子轩见儿子与自己如此生疏，不免悲从中来，脸上更加落寞。
程夫人见状，连忙上前笑着打圆场，“世子不必忧心。小世子年纪还小，又是初来乍到，与世子久别重逢，这会儿生疏点也实属人之常情。若是加以时日，你父子二人相处久了，这感情自然而然就培养得深厚起来，到时候这‘爹爹’二字也是张口就来呢。”
听了这话，薛子轩的心里才多少好受一些，却又不无愧疚地道：“想当初若不是我急于逃离京城，想来最初我与这孩子也会是一直共处着的，也不至于这么生疏了。”
一想到有负于世子妃，有愧于这孩子，他的心又止不住地撕裂似的疼痛。
“世子多虑了，其实世子妃一点也没有怪责于你。”程夫人说着，又看向馥若，“馥若，你还不快将世子妃曾经写下过的遗言交给世子？”
馥若点了点头，由胸口的里衣口袋里将那塞得严严实实的布帛掏出来，递给了世子。
世子迫不及待地接过去，展开。
饶是他再怎么努力地克制，他的手还是有一丝止不住的颤抖。
这是他的爱妃在这世上对他说的最后一段话，无论是情话，还是怨言，都会让他铭记一辈子。
看完了布帛，薛子轩合上，望着窗外凝视了许久许久。
继而，他回头重新审视起薛湛，喃喃地呼唤了一声，“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