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婉雲回府的第二日清早,甘沛霖起的特别早。
“云嫔有没有说今日回宫?”甘沛霖问替她梳妆的脆芯。
“并没有。”脆芯低眉道:“奴婢还特意去问过管家。管家说云嫔娘娘没吩咐准备车架。看样子,是不见三姨夫人一面不安心。可三姨夫人也是狠心,为什么就不肯见云嫔一面呢。百灵不是说,三姨夫人有清醒的时候么。”
“是啊。”甘沛霖正想着这事,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燕子刚好进来,手里端着的托盘上面,放了一碗黑漆漆的药。
“这是什么药,味道这么冲?”甘沛霖不解的看着燕子。
“是胡郎中给夫人准备的。说是斟酌之后给您开的房子。”燕子轻微嗤鼻:“他的医术奴婢可不敢苟同,但据说这药是他亲自煎的,我就拿来让夫人看一眼。”
“倒掉吧。”甘沛霖根本就没打算喝:“回头跟他说一声,别再煎了。”
“是。”燕子看甘沛霖丝毫不在意这事,不免担忧:“夫人,要不要禀明主子,让他另择良医给您诊治?”
“暂时不用。”甘沛霖摆一摆手:“我并没觉得身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眼下府里事情多,还是不要张扬会比较好。对了燕子,你让人谨慎盯着云嫔那边。她现在有孕,关系到皇嗣的安危,千万不可以草率。”
“夫人放心,奴婢一直盯着,不会出事的。”燕子也觉得碗里的汤药太难闻:“奴婢先去处理这个,等下给夫人点些好闻的香料,去去味儿。”
甘沛霖点头,看着脆芯拿了桃花粉来给她扑,不免用手拦了下:“桃花粉颜色娇美,瞧着气色会好些。可惜现在府里愁云凝聚,再好的气色要给谁看。还是不必了。”
“小姐理那么多做什么。”脆芯只好换了个颜色平和的脂粉:“其实好与不好的,也都是命里注定的事。”
“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便是,传到父亲耳朵里,你可是要受罚了。”甘沛霖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这些年,我与祖母都不怎么亲近。但毕竟是至亲,还是希望她能逢凶化吉。”
“大小姐。”隔着门,陈锐的声音有些低。
“进来吧。”脆芯笑着说。
陈锐进来之后特意看了一眼四周,确定燕子不在,他才压低嗓音道:“咱们的人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在城外发现了山贼的行踪。奴才特意让咱们抓住的俘虏去辨认,他认出这个人是护送大当家逃走的其中一人。”
说到这,陈锐听见了脚步声,一瞬间就改了口:“大小姐放心,这段时间府里事情多,奴才一定会尽力维持府中的平静。”
很明显,他是怕燕子听见山贼的事。
甘沛霖当然也就明白了陈锐的担心:“你做的很好,继续去做就是。”
“是。”陈锐拱手:“奴才告退。”
燕子已经拿来了一种叫苏合香的香料。“奴婢觉着这个味道不错,不知道夫人喜欢不喜欢。”
脆芯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香料包,轻轻一嗅。
“这香虽然好,却不及大小姐自己调制的。还是我去吧。”
“奴婢不知道夫人还有这样的手艺。”燕子有些尴尬的笑了下。
“你来我身边侍奉的时间不算长,近来我又不爱摆弄这些东西,不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甘沛霖温眸道:“时候也差不多了,你陪我去一趟禅心院吧。脆芯,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脆芯取了香,笑吟吟的点头:“保证等大小姐回来,衣裳也熏好了,厢房也香喷喷的。”
禅心院里,气氛还是这么紧张。
甘婉雲带回的御医与甘府请来的御医一同会诊,也没能让甘老太醒转过来。
女眷们脸上都是愁容,谁也不敢轻易开口说什么。
打从甘老太病倒,甘允天就向朝廷告假,一直没离开过甘府。
“父亲,祖母可好些了吗?”甘沛霖走上前行礼。
“唉。”甘允天长叹了一声,转了话题道:“为父这里走不开,你去转告管家,让她为云嫔打点车架。即刻送云嫔回宫。”
“是。”甘沛霖刚应声,就看见甘婉雲从内室里出来。
“父亲,女儿不走。”甘婉雲眼眶微红,脸色略显得苍白:“祖母这里还没有好消息,娘亲又不肯见我。女儿好不容易才能回府一次,却一件事都没办成,怎么能走。”
甘允天很是不满:“你如今是皇帝的云嫔,腹中怀着皇嗣,怎么可以恣意任性的留在甘府。皇上能允准你出府一趟,已经是你的福分。别仗着恩宠而坏了规矩。”
“是啊。”甘沛霖也赞成:“云嫔娘娘还是先回宫吧。容我再慢慢的劝说三姨夫。早晚她都肯见你的。到时候,你产下皇子,两全其美,不是更好么。”
“可是我……”甘婉雲红着眼眶,语气微凉:“我想娘亲。从出生到入宫,我与娘亲朝夕相处,从未分开过这么久。她病了,我连一碗药,一盏水都没给她端过。实在是不孝。父亲,求您了,让我再去试一试吧。”
甘姳露这时候也过来了,朝甘允天行礼:“父亲,就让云嫔娘娘去吧。祖母这里,我会好好守着。毕竟是亲母女,若不能见面,总是会成了心病的。云嫔娘娘如今有孕,为这事耿耿于怀,中就不好。再说,说不定今日三姨夫人就肯见云嫔了呢。姐姐,你说呢?”
甘沛霖没吭声,只是默默的垂下头去。
甘允天看了看甘婉雲,她眼底的真切的渴望看着叫人心疼。
“也罢,你再去一趟新逢居吧。不过,无论能不能相见,去过都要赶紧回宫。不可再耽误了。”
“多谢父亲体谅。”甘婉雲破涕为笑:“女儿知道了。”
这一次,甘沛霖没陪着她过去,是因为甘允天有事唤了她去书房。
书房里,点着很重的檀香,香气浓的熏人,足见甘允天一夜都在这里。
“父亲,可是有朝政困扰么?”甘沛霖不禁担忧。
“不错,有件事,为父想听听你的意见。”甘允天走到自己的位置落座,对甘沛霖颔首:“你也坐吧。”
“是。”甘沛霖这才缓缓坐下,脸色微微凝重。
“事关西陲。”甘允天略微一想,道:“西陲表面议和,派使臣入宫向皇上称臣。却要求朝廷割据几个城镇给西陲做封地。这几个城镇虽然远离皇城,却物产丰富,粮食丰沛,明显别有用心。且眼下,西陲一直与邻近国家交好,联合出兵四处钦犯我国各地。眼下,皇上的意思似乎不愿意撕破脸。朝中大臣们却各持己见。不外乎是赏赐封地,换取彻底太平。还有就是刀剑夺取太平,永绝后患。”
甘允天鲜少会和甘沛霖说朝政上的事情。他的态度从来是不许府里的女眷们议论政事。可是今天说的如此详细,必然有古怪。
甘沛霖凝神听着,皱眉不语。
“你怎么看?”甘允天见她不语,直接问了这么一句。
“委曲求全从来不是国家换取太平应该持有的态度。女儿主战。只有真刀真枪拼下来的江山,才可能踏实安稳。”甘沛霖还不犹豫的说。
果然她的利落和决断是与别的女子不同的。
甘允天微微颔首:“果然是我大司马府的千金。只是眼下,有两策。一是直接捣碎西陲,随后解决相邻国那些野心勃勃的后患。但这个方法有些困难,毕竟西陲不是那么好夺取,且他们已经联手,未必能逐个攻破。其二,拿与西陲最亲近的临近国开刀,直接捣碎,用以震慑其余诸国,使西陲孤立。但是这个方式,也可能会挑起诸国的怨愤,一旦他们联手,隐患无穷。为父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甘沛霖其实已经有了主意,但不好直接说明。“父亲,女儿虽然是大司马府长大的,却……并不通晓战事。若是说错了,还请父亲不要责怪。”
“不会。”甘允天凝神:“为父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怎么会怪罪。”
“幼时女儿喜欢出府和官员们的千金一起玩。那时候府里还没有妹妹们,所以难免觉得孤独,喜欢和孩子们凑在一起。但总有个女孩,喜欢夺旁人的风筝,若不给她,她就怂恿别的孩子孤立女儿。于是女儿就把风筝送给了和她最要好的那个孩子,女儿虽然没了风筝,也没让她如愿。而她,不但没得到风筝,也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决裂。从那以后,她成了被人孤立的孩子。”
甘允天微微虚目,唇角上扬:“果然一点不差。”
“什么?”甘沛霖不解的看着他。
“哦,没什么。”甘允天只在心里想,看来沛霖和吴为的想法一模一样。
甘沛霖觉得父亲今天奇奇怪怪的,但是话到嘴边,又不晓得该问什么。
“老爷,老爷……”管家喘着粗气跑进来,边行礼边道:“老爷,新逢居出事了,云嫔娘娘……刺伤了三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