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李隆基的一纸诏令,长安城中再次掀起巨大的风暴,而刚刚平步青云的马璘则是成为了风暴的中心。
“小马,既然这诏令是天子自己的意思,你为何不一言为自己分辨?”
骊山山道之上,南霁云看着一脸郁闷的马璘。
马璘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八哥,我已经想明白了,天子未必不知道这样做会惹起民怨,他本来就打算让我背这个黑锅的。人家让背,咱老老实实背着就是,何必去惹天子不痛快。”
“看来位极人臣也不是什么好事情,至少我南八这一辈子就没被这么多人一起骂娘。现在延康坊有多热闹你是不知道,那些做生意的都把吃食摊子支到你家门口了,就为了那些骂你的人方便。”南霁云笑道。
马璘也是笑了。
李隆基并非是真的糊涂,而只是想要把移民河中这件事情尽早办成。他已经很老了,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所以这才以这种强横的方式强行推进河中移民。他也只是希望能亲眼看到这一桩大事取得成果而已。
天子永远是圣明的,所以黑锅只能臣子来背。移民河中的计划是马璘提出来的,这个黑锅他不背谁背?
背黑锅也没什么,毕竟名义上他也是宰相,哪能没有这点儿担当?做自己该做的事,问心无愧便好。
“小马,哥哥多嘴说一句,大伙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此去河中万里迢迢,诏令中是要让全家老小一起去河中,若是处理不当,路上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黑锅反正已经背了,这件事情你就要好好处理,争取把百姓的损失降到最小。”
马璘点了点头:“八哥,你放心,这件事既是我来主持,便一定尽可能做到最好。”
南霁云拍了拍马璘的肩膀,快步走了下去。
马璘眯眼看着远方,心道这么大规模的移民,路上不死人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是动用自己的权力,尽可能的减少百姓的损失罢了。
关内道部分郡县的清查结果已经报了上来了,汇总上来的数字让马璘极为震惊。仅仅是蓝田县一县,便需要移民七八百户,五千余人。现在较远郡县的结果还没有送来,需要移民的人数已经是达到了三万余户,近二十万口。
大唐立国以来,经过百余年的休养生息,人口急剧增长,土地兼并也极为严重,关内道地狭人稠,不少自耕农沦为佃农,均田制早已崩坏,建立在均田制基础上的租庸调制却依旧在实行。对于少地和无地的农户来说,这是一个极为沉重的负担。
没有土地,便没有收成,拿什么去缴给官府?租庸调拖欠多年的贫户极多,这些年来天子为政并不苛刻,对于这些拖欠租庸调的贫户也并不过分逼迫。
这次诏令一下,各个郡县都是乱作一团,不少贫户为了不离开乡井,卖地借债也要把拖欠的租庸调给补齐了。这最后送来名册之上的,都是欠的年数太多而实在无法补齐的。
长安周围各县因为这一纸诏令,不知有多少贫户被迫卖掉了仅有的一点儿土地。长安城的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们一面痛骂马璘这个国贼,暗地里却是派人前往周围各个郡县,趁着这个机会大肆收购土地,这些事情几乎都是摆在明面之上,马璘怎么可能一点儿不知。
天子为了尽快看到成果,这才下了这般刻毒的诏令。马璘知道这里面弊端太多,然而却无法和天子诏令对抗,只能是尽量在细节之上做到最好,减少移民百姓的损失。
从长远来看,关中百姓向外移民乃是必然的选择,因为这里的人口实在是太多了,再如何精耕细作,也无法养活越来越多的人口。风调雨顺之时还好说,万一遇到天灾,大量的饥民便是遍地的干柴,一根火星就能点着。
天子同意了他的计划,却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这个难题能不能解决好,关乎整个计划能不能实现。
其实抛开故土难离的因素不谈,去河中远比留在家乡要好。至少到了那里可以实现均田之令,口分田永业田都有绝对的保障。大汉民族的先民若不是一次次的向各个方向开拓,如何能有今日这么大的地盘。
把事情做到最好,这便是马璘如今要做到的事情。
……
南霁云这一次送来的消息,让马璘放心下来。在长安城外暗地里已经张开了一张大网,等待着安禄山豢养的门客们。截止到今日,已经有十几个安禄山的门客被长安游侠儿截杀,其中还有几个是曾经载入史册的家伙。
而一个更好的消息,则是安禄山已经过了平原郡,正在入京朝拜天子的路上。
按照时间来算,安禄山到长安的时间大概比史书上记载的要早上一点儿,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对于很多事情都是或多或少有了一些影响,随着他的地位越高,影响自然会越大,事情并非是会一成不变的。
眼下他需要操心的事情有两个,一个是明面上的,便是关内道百姓移民河中的详细计划,一个是私下里的,那就是争取干掉这个将要祸乱中国的死胖子。
当然还有一件事情,相对来说就不那么重要了。再过十天的时间,便是天子确定的马家和杨家联姻的时刻,也就是他正式迎娶杨幼娘的时候。
……
十一月的河北道,天气已经颇为寒冷。大道之上,一支军马沿着官道缓缓而行。
这一支军马全部是骑兵,数量有三百余人,其中有不少骑士明显是突厥人。
一辆特制的巨大马车被骑士们围在中间,马车内一个胖子正眯眼看着外面寥落的山川。
官道上的行人看到这一队军马的旗号,立马远远的避开。在河北道的地面之上,谁敢惹三镇节度使兼河北道采访处置使安禄山大将军。
这两年安禄山是越来越胖了,重量已经过了三百斤,像这样远距离的赶路,根本无法骑乘战马。骑马行走战马自己受不了,他自己也极为费力。他的力气还要留着见天子时表演胡旋,自然不肯随便用掉。
这里乃是他自己的辖区,他这是去长安朝拜天子,并非是和契丹人作战,所以自然不用斥候,行走也只是挑选大路。
天子召他入朝为了什么他很清楚,不外又是要试探他的忠心而已,对此他已经习惯了。只要杨国忠还在天子身边,这种事情以后还是少不了的。
这次到了长安,只要在天子面前痛哭一番,便能让杨国忠灰土灰脸,他自己反而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杨国忠又不是李林甫,一个无才无德的小人,他根本就不畏惧。
中午在路边休息了一下,举行了一个祭祀光明神的小小仪式,安禄山重新坐回马车之中,命令亲兵们继续上路。
官道延伸进入一个山谷之中,道路变得时宽时窄,最狭窄的地方巨大的马车堪堪能够过去。骑士们无法再跟在马车两侧,只能是分散到马车的前后。
山坡之上,忽然滚下了一块碗口大的石头,砸伤了一头战马的前腿。安禄山皱起了眉头,挥手喝令大队人马停下。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让安禄山心中慌。
“承庆,你带几个人去坡顶看一下。”安禄山皱着眉头沉声道。
“将军,这里可是河北道,契丹人和奚人不可能跑这么远吧。”一位突厥人将军答道。
“去吧!”安禄山脸色一沉。
阿史那承庆心中一凛,连忙带着一队突厥骑士下了战马,快步走上了山坡。
十一月的河北道,树木早就落光了叶子,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阿史那承庆带十几人快要走到山顶,忽然山坡后飞出一阵箭雨。
阿史那承庆反应极快,立马团身一滚,这才侥幸躲了过去。其余的突厥人却没有这么幸运了,直接被羽箭射成了刺猬。
敌袭!
安禄山心中一惊,猛然从马车里窜了出来,三百多斤的体重,这一刻却是极为快捷。
山坡之上响起一阵呐喊之声,两边山头上都是出现了大量的人影,旌旗招展极为热闹。
“不是契丹人!将军,是静塞军!”阿史那承庆从山坡上一直滚下来,看到山头上的旗号大声道,“将军,静塞军要造反!”
安禄山听了,眼中现出怒色。他这两年受眼疾之苦,根本无法看远,是以看不清山头上的旗号。驻扎平原郡的静塞军有三千人,乃是一支预备部队,并非是一支强军,关键静塞军根本就是他的部下,只是不是嫡系罢了。
此地距离平原郡已经过了二百里,静塞军突然出现在这里,这是要干什么?
“平原太守令!安禄山狼子野心,意欲谋反!汝等不可助纣为虐,快些将他拿下!得其级者,赏钱一千缗!”山头上一个文士大声喝道。
“将军,怎么办?”阿史那承庆连声道。
安禄山咬牙怒喝一声,纵然跳上了一匹战马,怒声道:“撤!原路撤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