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伊心里发急,害怕冯叔万一做出来不理智的事情,伤及所长和那位民警,或者派出所的同志要自卫,那就会把一切搞的不可收拾。
按说,宋清明和王老师应该赶在冯叔这群人前面来到这里,可是到现在都看不到几个人的影子,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怎么样。铠伊心里担心,也为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幕着急,她一只手握着女人粗糙如树皮的手,竭力地让她也让自己冷静下来,脑袋里想着各种解决眼前危机的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里除了女人的啜泣声,一片静默。
所长从兜里掏出来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说:“我说你这个老冯啊,一把年纪,当了这么多年的村书记,脑袋却还是这么固化。这件事,你如果配合好了,顶多撤职,还可以过你的安稳日子。可是,你如果执迷不悟,那可不是撤职这么简单了,说不定会一起判刑。你不是有了一个孙子吗,守着那个娃过,岂不是挺好。”
铠伊听了这番话,有些担心怀里的女人,果然,听到所长这样说,女人的身子明显的颤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住冯叔,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铠伊知道她肯定不是自愿把孩子交给冯叔带回村的,怕她现在就孩子的问题说什么,连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了句:“别担心,都会解决的。”
听了铠伊的话,她看了看铠伊的神情,身子好像放松了一点,但手依然紧紧抓住铠伊,生怕一松开,铠伊就会抛下她离去一样。
老冯看着地上被手铐铐住手,绳子捆住脚的儿子,咬牙说道:“所长,你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媳妇是我冯家明媒正娶来的,肚里还有我冯家的后,你们没有权利带走,别人说啥都是胡乱猜测,没有证据。我儿子在这里护林这么多年,也算是为国家做贡献,他也没有犯法,你们更没有权利把他带走。”
所长说道:“是你家娶来的为啥给埋到树叶子堆里藏起来?放心,事情会调查清楚,你家的肯定还会还给你家,但如果是你们非法占有的,肯定会依法处置你们。加上你们这样阻碍执法,这可是要又多了一条罪名。”
“我不怕,这把年纪了,我怕啥,我家的人就是我家的人,谁带也不行!”冯叔狠狠地说出这番话,就不再说话了,眼睛带着杀气,像个倔强的枣木一样,弯曲着杵在门口,动也不动。
门外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还有几个人跟着吆喝道:“我们老冯家的人,谁也别想带走!”
所长看着老冯端着木棍挡在门口,一副准备鱼死网破的模样。便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烟,凑在自己嘴里叼着的那根烟上,点燃,慢慢地走向他。
冯叔端着木棒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对着所长说道:“你不要过来,我手里的棍子可不认人的。”
所长好像没听见,继续往他跟前走去。铠伊的心提了起来,痦子民警也把手伸进腰间。所长看到痦子民警的举动,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老冯,咱们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了,你这个人我知道,你的担心我也理解。不就是怕老冯家后继无人,我说你就想不开,常言道,儿大不由爷,你为了老冯家能有香火延续,都不惜知法犯法,还和儿子一道做出这样违法的事情。即便有了后,又能咋,影响不好了,将来娃娃考大学,一听说爷爷和爸爸都是犯了法的囚犯,这孩子的前途不就被你们葬送了?我说啊,你还是赶紧放下手里的家伙什,配合调查,人家姑娘哪里来的,老家在哪里,赶紧给人送回去。”
说着,所长径直走到冯叔跟前,冯叔往后退了一步,掂了掂手中的大棒说:“你给我退后,别逼我,你们想走就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咱们同归于尽。”
所长的脸阴沉下来,说:“咋,老冯,你还真翻脸不认人了?”
铠伊看着冯叔虽梗着脖子,但是端着木棒的手已经抖的不行,连他腮帮子上肌肉都哆嗦起来,眼睛红红的,带着绝望地喊道:“说啥都没用,只要是敢带人,我就敢拼命!”声音像被砂纸打磨了一样,嘶哑又粗粝。
女人又哭了起来,在炕上缓过来后她仿佛也恢复了冷的觉知,打着摆子说道:“求你们,带我走,我想我妈,我要回家,求你们,带我走。”
铠伊从她眼里看到了恐惧和无助,门口所长和冯叔僵持着,门外的人也都呈扇形堵在门口,一群人根本不把这两个穿制服的人放在眼里,形式剑拔弩张。
铠伊拍了拍女人的手,对她说:“我过去跟他们说,你放心!”
女人迟疑了一下,缓缓地放开了铠伊,眼神里像放开一根救命稻草那样充满犹疑。铠伊不顾严格和痦子警察的阻拦,径直走向了门口。
冯叔看到铠伊过来,一张脸更是阴沉,他大概知道了这次的事情和铠伊有关,谁会那么精明仔细呢,居然从一岁多的孙子身上猜到了儿媳是那白面书生要找的人。
他恼恨自己大意,也绝不让肚里怀着冯家骨血的媳妇被人带走,但是这姑娘对自己一家确实是好,孙子对她的亲近,和孙子兜里掏出的二百块钱。
城里的人都爱干净,尤其是这长的又洋气又漂亮的姑娘,穿着那样体面的衣服,一点也不嫌弃随时可能拉尿的奶娃娃,就那么抱着,对孩子的亲昵是发自内心地喜爱。
过后,老伴儿不停地夸,这姑娘一看就善良,心眼好,对这穷山村里的人一点也不轻看,还说要给几个家庭困难的娃娃捐钱,供养他们读到大学,这是多大方的人啊。可是,偏偏要来管这个闲事,这不等于拆散了自己这个家。
“叔,”铠伊看得出冯叔对自己恼恨,但她仍然亲昵地叫了一声,“叔,您知道么?王老师为什么不结婚,一个人在这山里一门心思地搞教育?”
冯叔把脸别向一边,不看铠伊。手里的木棒仍然横着挡住门口。
“叔,您是个好人,我知道你们的传统观念深,希望儿孙满堂,享天伦之乐。可是,王老师他有多可怜,多少年了,他知道了自己的未婚妻可能就在这山里,于是不管找不找得到,就一直不离不弃地守在这里,他说他以前承诺过,只要自己活着,就会一直陪着自己心爱的人,免得她孤单害怕。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抛下她不管。”
“叔,王老师和这个姐姐,可是一直在一起读书,商量好毕业后一起到这大山里支教,把一生奉献给教育事业。这位姐姐本也是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国家培养的人才,可你看,现在她变成了什么样子。本来,咱们的教育人才就不够,尤其是愿意到这大山当中来教学的人,可是,就这样一个专业人才,却成了一个被关起来专门给人传宗接代做生育机器的人。”
铠伊说着,自己眼里已经泪水盈眶,声音也哽咽起来。
冯叔仍然别着脸,不发一语。
王老师的未婚妻被铠伊的一番话触动了伤心,在那里大放悲声。
所长抽着烟,把手里的一支递给冯叔,说:“老冯啊,咱们做事要前思后想,不该做的,绝不能为了一己私利昧着良心去做,否则咱这里也不安不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冯叔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烟,别着的脸渐渐有些发白,腮帮子一直微微哆嗦。
这时,门外突然一阵骚动,听到一个声音喊道:“我来了,别想着把我们给拦住,我是一定会找这儿来的。”
铠伊听到这个声音,不由的猛地一颤,“宋清明!”她对着门外大喊一声:“我在这里呢!”
“铠伊,你怎么来了?”说着,宋清明从外面的人群中挤了进来,一张脸上又惊又喜,继而又有些着急。
他看到冯叔端着木棒挡着门口,就一个箭步冲过来,猛地挡在铠伊前面说:“叔,你这是干什么?”
冯叔看到宋清明,好像涨到极点的气球忽然撒了些气,鼓鼓的胸脯子都瘪了瘪。他嘴唇开合了几下,憋出一句话来:“你这个后生,叔对你不错,为啥要拆叔的台,背地里搞这些,叔哪里对不起你们。”
说完,嘴唇哆嗦的如同两片腊肉,红红的眼睛也潮湿起来。
冯叔心里大概也是苦的,好不容易给儿子买了个女人,又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来了一个孙子,过年时他看着孙子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一个极其珍爱的稀世珍宝,一杯杯的酒下了肚,他志得意满地说:“有了这个,我这辈子就算值了,保住老本了,再有一个,那就是老天厚爱我,对我冯家另眼相待,老天保佑我冯家啊!”说着,竟然喜极而泣。
当时,看着他涕泪双流又高兴的模样,铠伊心里五味杂陈,这大山当中,为了后代的延续,让那么多人不择手段,让这样一个还算明事理的老人也到了这种程度,根源就是闭塞贫穷,令他们无力和外面的文明世界竞争,就这样继续穷苦愚昧下去,渐渐凋亡。
眼下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让这里的孩子接受教育,打开蒙昧之门,接受外界的文明。
“冯叔,放下棍棒吧,昊昊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呢!”昊昊便是冯叔孙子的名字,他听到铠伊这样说,终于坚持不住,手里的木棒“当啷”一声掉在地下,咧开嘴放声大哭起来。
门外的人一个个手持这种“武器”围了上来。宋清明伸着胳膊护住铠伊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