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红崖村,后面很快就跟了一群人,有抱着孩子的妇女和老人,还有一些拖着鼻涕的小孩子。铠伊在人群里搜索,始终没有看到冯婶和她孙子的影子。
靳导演让司机放慢了速度,由宋清明指路,先朝学校的方向开去。
由于铠伊人来的比信还快,严格事先并不知道,等铠伊忽然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办公室给一位学生补衣服扣子,像个小老太太那样,把针在头发上抿一抿,然后穿针引线,手法娴熟。
铠伊没有说话,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天都已经是炎夏,可这里依然是山风清凉,空气凉爽。严格好像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瞪大了眼睛,从桌前跳了起来,惊喜地叫道:“韩铠伊,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严格的脸黑了些,瘦了些,眼睛显得更大了,她握着铠伊的手微微发抖,小声问道:“铠伊,你是回来支教吗?”
铠伊忽然感到有些愧疚,她摇摇头,说:“我给你寄了信,可是还不如我来的快,因为是临时决定,所以没办法提前告诉你我要来的事情。事情是这样的,我给你说过,我去看望了王老师和他爱人。”铠伊把干妈要拍纪录片的事情给严格说了一遍,最后,又说了在县城见到冯叔的事情。
严格听了,有些失落,说道:“这样啊,拍这种纪录片,能起到什么作用吗?那些女人在这里生了孩子,走不掉了,前段时间,听说郭村那边,有个女人被解救了出去,但是自己又跑回来了。”
“为什么?”铠伊有些吃惊。
“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王老师未婚妻那样来自大城市,还有个爱人在外面寻找她们。她们大部分可能来自农村,而且原来的家庭就很穷,她们经历了这些,回去后也不好嫁人,还受到歧视,加上在这边本来就有了孩子,割舍不下,所以,她们大概觉得还不如回来的好。”严格叹口气幽幽地说道,“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呢,因为,我们那边就有这样的事情。”
“······”铠伊一时无语。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是怎么来的?”严格刚说完,就看到宋清明和靳导演一行人站在学校外面的路上谈话,便和铠伊一起走出去,宋清明正对着大山指指点点地说着这里的风景地貌,好像在介绍自家后院那样的熟悉又自豪。
铠伊看他虽然不希望自己到这大山之中来,但是他却对这里好像并不讨厌。
严格看到宋清明,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来,小声向铠伊嘀咕道:“你怎么没说他也来了?”
铠伊看到严格有些脸红,就笑着说:“我还没来得及,怎么?你还怕他来不成?”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怕他呀?”严格嘴上这样说着,脸上的红晕却更重,但是还是大大方方地迎过去,招呼道:“宋清明,你这是回来支教了?”
宋清明回头看见严格,“切”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就是给我个校长也不来。”
一句话让严格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撇撇嘴说道:“就你,来这里就知道去山上破坏生态,学生都被你带坏了,还校长呢!”
宋清明脸一扬,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铠伊向干妈介绍严格,又给严格介绍了剧组的人,其他的几个支教的同学看到铠伊和宋清明回来,还带来了一帮扛着摄影器材,穿着时髦的人,都猜着大概是要拍电视剧,没上课的几个都跑出来,上课的也都在屋里往外看,终于忍不住,让孩子们先自习,都跑出来看个究竟。
熟悉铠伊的,都一个个上前拥抱寒暄,相互问候。后来的支教人员,听说是经常组织往这边捐钱捐物的韩铠伊,也都一个个过来握手表示欢迎。
铠伊向大家说了这次来的目的,之前的那件事,支教的同学们也都知道个差不多了,听说这次要来这里拍纪录片,讲的就是那次的事情,一个个都兴奋的不行,私下夸铠伊真了不起,能把天都的大导演搬到这穷乡僻壤来拍纪录片。
剧组的人把铠伊来时给孩子们买来的物品从车上搬下来,和几个支教老师一起搬到学校。严格说:“前两次发过来的东西就够多了,今天又带这么多,这也是组织捐的?”
“拉倒吧!”宋清明说:“这是铠伊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自己生活费都不留。”
干妈听了,拍了拍铠伊的肩膀,说了句:“这孩子,干嘛不早说一声,这样吧,这些钱回去干妈给你报销。”
正在这时,冯老师从学校里面扭着有些肥胖的身躯快步走出来,看见铠伊等人就笑容满面的招呼道:“哎呀,是韩老师回来了,韩老师真是好样的,离开了这里还惦记着学校,前后给捐了那么多东西,我代表学校的全体师生感谢你们。”
严格看他过来,撇了撇嘴小声说道:“一眼没看到,就把捐的物资往他家拿,上次竟然连你给学生买的吃的也装包里偷带回去,这还是小林老师告诉我的。”
铠伊听了,看着冯老师发福了身躯,不由脱口说道:“冯老师,您这是吃了什么了,几个月不见胖成了这样。”
“这哪里是胖啊,去镇上查了查,说我是肾里有了毛病。”他把手伸过来,给大家握手,宋清明却装着没看见,把手背在了身后。
那次去山里寻找王老师和小雨,冯老师去村里报信,冯叔纠集了族人去山里阻挠。这件事宋清明知道后就一直对冯老师不理不睬,今天依然记恨着。
冯老师老脸有些尴尬,把手收回去搓着招呼大家,“大家都到办公室去坐吧。”
靳导演礼貌地笑着说:“哦,不去了,孩子们还在上课,我们去了会打扰到他们。”
“没关系的,早知道领导要来,就该让孩子们列队欢迎。”冯老师脸上现出的是一种谄媚的笑,大概是把靳导演一行人当成了来学校考察捐款捐物的金主,所以竭力表示,他才是学校的当家人。
铠伊对他的那种油腻的笑脸有些反感,特别是严格告诉自己他竟然把捐来的物资偷拿回自己家去之后,就有些冷淡地说“冯老师,不麻烦了,您先回去上课吧,我们就在这里随意看看,等孩子下课了再见见他们,您不要耽误了给孩子们上课。”
那冯老师大概看出大家对他并不是很友好,只好回去了,嘴里一边说着:“马上让孩子们下课,马上。”
严格皱着眉头看着他走回去,小声说:“这马老师根本拿着孩子们不当回事,升学也不重视。参加小升初的孩子们的成绩还没出来,一部分远路的孩子已经放假了,学校现有的这些孩子,是离家近的,还是像咱们以前那样,主动来找老师上课的。”
铠伊这才想起,高年级的孩子已经考试完毕,现在已经是暑假期间。就感慨道:“我差点糊涂了,给孩子们准备的学费你放好了吧,没有交给那位冯老师吧?”
“没有,这些都是我亲自储存到镇上的,这位冯老师要来着,我说这是铠伊指定好的定向专款,等孩子们考入初中拿出来缴学费用。”严格小声地跟铠伊说着。
在一旁和宋清明谈话的干妈好像听到了铠伊和严格的谈话,不时回头看他们一眼。
摄影师选好了几个角度准备取景,过来请示靳导演,问是不是把学校也一起拍上。
靳导演说:“加上,也做个说明,王老师不是就在这所学校支教很多年吗?加上,把这里孩子们艰苦的现状也加上,还有这些支教的大学生老师,都借着这个事件做个专访。”
铠伊和严格谈话间,节目已经开始录制,干妈在旁边指挥着工作人员,一切进行的迅速又有条不紊。用学校做背景,还让铠伊、严格和宋清明等支教的老师在镜头前做了个简短的讲述,讲述大山里的贫困和淳朴,还作为王老师寻找未婚妻事件参与者的身份,从不同角度讲述了事情经过,以及个人的见解。
等节目录制完,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铠伊和严格商量,去冯婶家里看望她和小崎崎。
靳导演也表示同意,说提前征求一下对方的意见是应该的,如果她不同意,再想办法。
剧组留下一部分人在平坦的地方开始扎帐篷,宋清明兴奋的也跟着忙前忙后,说自己还没有在大山当中睡过帐篷,今天一定体验一下。
被靳导演叫过去,让他陪着一起去冯婶家。并夸他自带公关能力,又有自来熟的天分,搞不定的关系他肯定能搞定。
宋清明被夸的得意洋洋,接着吹牛道:“这还真不是吹,当年,我做经纪人那会儿,多少难搞的,别人都搞不定的,我出马,一次就拿下。”
靳导演听了,更加刮目相看,惊讶地说:“嚯,是吗?那以后我这边遇到难搞的腕,就让你来给我帮忙。”
“没问题!”宋清明拍着胸口保证。
“切,还不是脸皮厚。”铠伊在一旁及时灭他的威风,惹得干妈和众人又笑起来。
“不过,有一种人还真是有那种能力,好像天生的就带一种亲和力,跟谁都能聊得来,很快就能打成一片,有的人就不行。我觉得小宋就有那种能力。”干妈说道。
能够这么快让靳导演对他很是赞赏,这也不能说不是宋清明的本事。铠伊很久之前就知道宋清明一直有这个能力,心里暗想,他倒真是块做经纪人的料。
严格听靳导演夸赞宋清明,也不时地偷看一眼宋清明,脸上的那抹红晕,被渐渐暗下来夜色遮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