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稍事恢复,与吟儿相扶登上城关,看见身边这群紧张感笼罩下的白碌军兵,一个个表情惶恐连箭都射得凌乱草率,反观城下的越野军队,早便筑起了数道将近两米的盾墙,箭流勉强射于其上,强弩之末激不起微澜。箭势一颓,便有越军顺着云梯涌向白碌的城墙,撞车势在必行。 “抛石、滚木!”
林阡砍开几把云梯,当即对沈钧等人下令,白碌兵虽然沮丧,古洞庄杀气犹在。 同时林阡指教白碌守军,为防止越野他挖地道攻城,可以在城墙根下每隔一定距离挖一深坑,坑里埋只陶瓮,瓮口蒙上皮革,用来监听敌人的响动。若敌人真挖地道,陶瓮会产生共振发声。此为“同声相应”。 吟儿听林阡对守军说话,忽然间心念一动:“原是这样干扰……” “怎么?”
林阡听出,吟儿的话题还停留在越野金刀对饮恨刀之干扰。 “‘同声相应’!”
吟儿眼睛一亮,“类似的,你的饮恨刀就好比这陶瓮,越野的金刀一挥动,便会不受控制地凌乱!”
“是这样……?”
林阡蹙眉,愣是听懂了吟儿的话。 “确然。适才你与他交战我就专注听,越野的金刀有许多招式、每招跟每招的长短内容都不一样,但每一次金刀进攻的节奏都被他拿捏得差不多。想来就是这样的‘节奏’,正好跟你小心眼的饮恨刀卯上了,饮恨刀……注定和那样的节奏同声相应!”
吟儿笑。他常对她讲,把流言当音乐听,她却总喜欢,把战斗当旋律剖。 林阡半信半疑,一时更加无策。如若是刀风,是速度,是气势,人为都是可以控制的,却如何能够改变一把刀的固有属性? 但很可能真的是这环节出了问题,先前林阡一直觉得,自己是通过气势控制饮恨刀的、而越野的刀恰好破坏了这一气势……然而,比越野厉害的强者多得是,没一个人曾经减弱过林阡气势分毫!——那么,真的是如吟儿所说,问题不在林阡的气势被破坏,反而是饮恨刀本身性质被伤害……?! 所以,在金刀节奏的胁迫下,饮恨刀内部构造失控,刀内足以救局的战意被封锁着无可出——平时不需要饮恨刀战意的时候它总在,在最需要它的时候它偏巧就因为越野相克而死……林阡本身又内外兼伤不是越野的对手。这么一来,横竖打不过?…… 却就在此时听得几声惨呼,继而城墙上掠过一团黑影,应声而倒三名战士,踩踏着尸体直往林阡的那个人,不是越野又是何人?! 越野从云梯半途直接腾空而起,金刀急斩之初便有如死亡的光芒,铺天盖地直往林阡压迫而来,深厚如海的内功早已把林阡完全吸住。吟儿刚一回神,便看越野一刀凶急、竟能够刺透林阡战甲,拔出之际,林阡身前骤然鲜血激喷——毫无招架之力! “胜南!”
吟儿大惊,却被沈钧拉住不得上前。 当此时越野再一刀横削而来,林阡却能泰然处之、悄然握紧饮恨刀——一般人在遇到内力高于自己的对手时,很可能会被内力吸牢无法动弹,林阡却从小到大一直能够一心二用,这一点,林楚江也擅长,薛无情很清楚,吟儿略懂,柳峻一知半解——越野,蒙在鼓里! 所以林阡适才的“毫无招架之力”是骗人。 第一刀怎能不被越野刺!换得第二刀他掉以轻心!就在越野第二刀以为得手在望之时,林阡手握的饮恨刀旋即飞闪,看准角度巧力将越野的金刀拨飞! 越野、又岂能料想!?金刀霎时离手…… 在吟儿“同声相应”说法刚出炉的那一瞬,林阡心里就有了这样的念头:既然鬼出在越野的金刀,那就第一回合、先打飞他的金刀再说!那样一来,饮恨刀的战念就能发掘…… 无奈,林阡还是想得太美—— 金刀飞离一刹,饮恨已至胸口,越野怒吼一声双手一拍,竟将刀徒手夹在掌间!林阡伤势不轻,力道自然不敌,这外力的抗衡骤然落了下风,内功的比拼还未及开始,饮恨刀即有脱手之象。 飓风起,满城楼的兵将都觉城上头弥漫着一股拼命攒集的乌云,同时越野的衣衫都似发胀、惊天的神力形如破体…… 一声巨响,饮恨刀也从林阡手中横飞,金刀才刚坠下城楼,饮恨刀即刻跟着落地,金刀没入地中两尺,饮恨刀只留刀柄在外,可想而知,越野林阡,谁比较强。 林阡越野,岂能失了各自最重要的兵械,当然要从城楼飞跃而下,却更需制止对方先拔出刀,于是竟一路飞降一路对掌,护城河上激起惊涛骇浪,兵马之中亦如乱流激荡,然而吟儿和沈钧齐齐看去,林阡一路都遭越野压制,恨只恨慢了他一步,越野重拾金刀之际,林阡被他横挡在外,饮恨刀近在咫尺无法触及…… 千钧一发,林阡周围全然越军人马,刀枪戈戟,水泄不通。 “杀无赦!”
越野森冷的目光。 绝境里,还在想今夜吟儿陪自己散步时说的担心的话:“可这么一来……你如何去借饮恨刀里的内力……” 林阡心弦一拨:吟儿,错了,不是“内力”,是“战意”,我当时想纠正你,却忘了。 林阡嘴角顿生一抹笑,对,不是内力,是战意,既然是意,就不纯粹是要用眼去看的气势,或是要用耳去辨的节奏,虽然那二者,必然也占一定的分量。但举足轻重的,仍然是意识——如果世人以为,气势被打断、或有节奏干扰,饮恨刀战力就释放不出来,那便大错特错了……谁能侵略我林阡的意识,谁才能干涉我对饮恨刀的驾驭! 于是,在那把锋利的金刀联同四周围所有兵器一起斩来的同时,林阡闭上双眼却不是等死。 这一刻没有同声相应,也没有气势受阻,因林阡根本就没有握饮恨刀挥舞磅礴,因越野金刀只对着林阡身躯而不在饮恨刀,所以这一刻无关声音,无关气势——当我林阡能被你破坏能被你打败的什么都没有了,你越野的外力内力再强节奏再巧又有什么用? 招,欲擒故纵、欲取姑予;路,以退为进,以迂为直;心,沉静如海,空明如镜;意,潇洒若风,随遇而安;念,发自髓骨,坚铸躯壳;血,奔腾不止,串行不休。 天地之间,再无其它。有只有他与饮恨刀的相互感应,生死不离。 以静制动,海啸汹涌终要跌碎,轻舟逆流却是戏浪。 此时无招胜有招。 最后一刻,时空倒逆。林阡虚手一抓,那饮恨刀明明还在地下,却不知被他抽出去的寒光……究竟何物?刀气、刀意或刀魂?!霎时,围着他的兵将全都被巨力震翻,手里兵器凭空兀自打起架来。而趁此机会、林阡与饮恨刀再度汇聚,身随刀走,意在刀先,沛然之威斩向越野,虽此时越野手中还有金刀,却竟然再也无法干扰——已被释放出的战意,打乱了越野金刀的节奏,后发而先至!于是贯穿全场,全场是什么场?比斗场,战场,天地场,虚实场! “风遥遥以轻飏,羽悠悠而沉坠。”
沈钧说,吟儿欣喜看着城下那一幕,听罢此句,微微一愣,第一次有人,以这种风格来形容饮恨刀,却哪一点不像了。形势逆转,任何压力,都跟随晚风去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