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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4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2)(1 / 1)

陇右决战,如果说轩辕九烨千虑一失,终究忽略了洪瀚抒、孙寄啸这些祁连山领袖和盟军的人情,那么曹玄,就是他没想到的苏军和盟军的人情。  在楚风流和林阡鏖战最为激烈的关键时刻,曹玄率领苏氏兵马重新站队、出奇制胜,令轩辕九烨出乎意料、猝不及防,战败时才明白这个人在这一战一直都是有所保留。  这一战?岂止啊!那一刻苏慕梓多想告诉世人:陇右这么多场战争,他一直都该更强!  所以苏慕梓眼看麾下撞围大获全胜、却只觉大势已去、心灰意乱、气急败坏!然而,他有什么证据控诉曹玄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人?!  值得一提的是,最近忙于给盟军制造不安的黄鹤去,若是把矛头从孙寄啸、蓝扬、赫品章等人撤回到曹玄身上,譬如中伤说曹玄本来就是林阡的人……很可能事半功倍,可惜他没有,他没有,也是拜苏慕梓所赐——  曹玄,是苏慕梓自己亲口抹黑的金国奸细、是证据确凿的“楚风流所安插内鬼”!  关于曹玄不慎流露的破绽,世人或不曾关注,或信息缺失,总难联系到曹玄刻意韬晦这一层,可苏慕梓明明掌握真相却无法辩驳,是因为坏事做绝、狼来了——当战事落幕,众说纷纭,一切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他没做的坏事也全算他做了,他的话前后矛盾还有什么可信度?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  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苏慕梓,万料不到有个人接近他就是为了负他,不顾一切地负,不择手段地负,真教他大开眼界,这是怎样的报应?恶人自有恶人磨。  那脚步,愈发近了,越来越重,朝着他被软禁的地点。而他,真没想到,今时今日,他心里会出现一个比林阡更恨的角色。他,连就地撕碎那个人的心都有!  那个人,来见他,是想作为胜者羞辱他?是满脸愧疚来对他道歉?或是,竟还指望着帮林阡劝降他?悲哀在于,无论是羞辱道歉还是劝降,曹玄今次来,都宣告了同一点:曹玄是林阡的人。  这些年来林阡一直倡导官军义军合作,其实苏慕梓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在走投无路的那晚重逢曹玄的第一刻,苏慕梓心里也一闪而过“曹玄会不会是林阡派来的”?这几日,苏慕梓不是没有过捶胸顿足后悔不迭,为什么他没有继续怀疑下去?就因为田若凝战死、耿直牺牲?因为这些不符合林阡的作风、林阡不可能牺牲自己人去放纵金军……  是的如果走迂回路线会害人林阡是不会做的,但是谁想到这些都是曹玄的意思?这居然是曹玄为了帮林阡而自己拿捏的主张!虽然这条路复杂、曲折、危险,可是却能够一劳永逸。  苏慕梓怎么可能想到,曹玄竟会想林阡所想,并为了他铤而走险!为了林阡曹玄可以自发行动,孤军奋战,宁可承受误解,也要卧薪尝胆!覃丰也一样,系狱了那么久,一句也没暴露曹玄要做的大事。他们,都不是卧底,因为从没和林阡交流过哪怕一次,但他们又是卧底,哪怕形单影只,心里都坚守着独独一份使命……  “曹玄,你还有脸来!?”

帘帐掀开,凛冽的冬风猛灌进来,苏慕梓仰头冷笑,脸色铁青地睥睨着那个他一直视为走狗的叛徒。  曹玄岂能不知他已知晓,脚步停在他锁链边缘,低沉而悲伤地说了一句:“二将军,对不起。”

“林阡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这样地效忠于他?!”

苏慕梓恶狠狠地回过脸来直冲他一问。  “抗金北伐,他是当世第一人。”

曹玄简短且坚定地回应。  苏慕梓表情一凛,原以为曹玄会语塞,原以为他会沉默,没想到他是这样回答,惊得语调都变了:“曹……曹玄你在讲什么笑话!这南宋官军,也是你当年一手扶植起来的,你怎能糊涂成这样、竟心向一个草莽?!”

他不明白,为何甚少崇拜别人的曹玄竟然会对林阡心悦诚服到这种程度。  “是的,没有人比我更爱这南宋官军,所以我不愿见它走上歧路、越陷越深、万劫不复。”

曹玄眼神里划过一丝伤感,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  “你既这般热爱官军,就更不该向林阡臣服!如今川蜀,官军比义军地位低你不知情?!”

苏慕梓一直以为,曹玄既然这么热爱官军心疼他们,那曹玄就是最没可能向义军低头的那个人。  “自己若有脊梁,怎会低人一等。原本官军义军就是平等,何必为了那点优越感而不平衡?”

曹玄的态度令苏慕梓完全意料之外,若真把官军看成辛苦栽培的孩子,哪会只知道溺爱不懂得为他们引导最正确的命途。  苏慕梓瞠目结舌多时,歪着嘴凶恶地笑起来:“好,好,我好糊涂啊,杀了个和我理想一样的谌讯,留下个与我不一样的曹玄!”

苏慕梓现在总算看仔细了,曹玄和他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说,苏慕梓和谌迅的理想都是“代表官军抗金”,曹玄却是纯粹的“抗金”。苏慕梓名义抗金,爱的是那个名,而曹玄是实际抗金派,爱的是那份念!因为是这样纯粹的理想,曹玄并不认为官军低人一等,而且在主公林阡的努力下,现在的官军和义军恰恰是最平等的。  “谌讯如果活到今天,也未必不会归降主公。”

曹玄的语气里,竟藏着一丝骄傲,他称苏慕梓为主公的时候,从未有过这样的语气!!  苏慕梓这才发现他对林阡竟有如此深的信仰和依赖,甚至不比抗金联盟任何一个将领少,气不打一处来蹒跚站起一把抓住曹玄衣领:“曹玄,谁我都怀疑过会是林阡的人,唯独你,我刚怀疑就排除了!坚决地排除了!因为你,是南宋官军的顶梁柱!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曾与我父亲志同道合的人!你……你怎能背叛!”

见曹玄毫不动容,苏慕梓知软化无望,语气一转折竟成要挟,“可是曹玄,你别忘了,你是个和金军合作过不下一次的人,你是从跟随我父亲起就屡次越界、堪称越界最多的人!!你与楚风流私通的案底,会令吴曦和林阡对你永不重用!”

“重用与否,有何所谓?”

曹玄一笑,如斯镇定,“二将军,却是你,不懂你父亲了……不错,苏大人也曾经屡次与金军合作,那是因为,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朋友和敌人;就像我,进入陇右以来所有的越界表现,也是为了取信于你,做大事不拘小节;我曾不止一次包容你和楚风流共谋,是因为只要没有摒弃抗金的理想,即便和义军泾渭分明势同水火也是无妨,我会认为你和你父亲一样,这些你都没有绝对的错误……错却错在,你终是逾越了那个‘度’——在约束条件变了的时候,无论你有没有将黑锅推给我背,都表示你已经摒弃了那份荣耀。那份抗金的荣耀,你父亲,顾将军,甚至越寨主,都不曾彻底遗弃。”

曹玄理直气壮,说得苏慕梓无言以对。  而苏慕梓之所以震惊原地一时间没有说话,是因为曹玄下一句坚定的评判:“你在白碌的那一战,只要能克制、不帮金军打出对义军的致命一击,就完全守住了底线。那是我给你设的底线,也是你父亲一贯的底线。你打破它,就等同于杀了你父亲。弑父。”

“弑父”二字如晴天霹雳,直接击得苏慕梓呆立原地,久矣,才发现自己脸颊有未干的泪,慌忙惊醒一把推开曹玄,冷笑起来,面部扭曲,愤怒质问:“哈哈哈哈,父亲坚守底线的下场,还不是被林阡一刀斩去了头颅?而你曹玄,口口声声抗金,却忘记了我父亲的血仇!你说我杀了林阡就是降金,那林阡杀我父亲算什么!啊?!”

曹玄的镇静与苏慕梓的激动对比鲜明:“苏大人被林阡斩去头颅的原因不是因为坚守底线,而恰恰是动了打破底线的念头,咎由自取,或许他临死前也后悔过……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真正的报仇,不应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该是完成他遗憾、后悔的那些事。”

一边说,一边注意着苏慕梓的神色,并没有任何改善,任何触动。曹玄知道,苏慕梓的心,早已被仇恨蚀化。其实苏慕梓是记得那些底线的,但是恨太多了,连把对越野的恨,都强加给了林阡。  是以曹玄说到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既然你不能守住那些属于你父亲的荣耀,那便由我曹玄来守。”

苏慕梓等他说完了,面色未改,但肢体渐渐冷静了下来,此刻忽然形容乖巧地看向他,特别轻声地问了一句:“也就是说,白碌那一战,如果当时我守住了这条底线、这些荣耀,你会愿意继续帮我、杀林阡、夺官军在川蜀的抗金先锋旗的。是不是?”

营帐里忽然一阵死一样的沉寂,空气在他们之间的流动都僵化。  曹玄怔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才终于打破那可怕的沉默:“其实,官军只有跟随林阡,才能守住那份荣耀……”这句回答,一语道破,他根本就一早站在林阡的立场上!  苏慕梓猛然爆发,狰狞地双手拉直了镣铐,癫狂地扑倒曹玄套住他脖子要将他勒死:“所以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当夜无论我守没守住底线,你都一早就是林阡的人了!预设的立场就是这样,何谈后面的那些!”

曹玄未曾设防,被他压倒勒住脖颈,苏慕梓俨然是使尽了浑身力气,纵使曹玄武功高强也几乎喘不过气更推不开他,唯能调匀气息,将苏慕梓的双手扳回半空中停住,两人僵持许久难上难下:“是的我一早就是林阡的人,我早已决定将川军都带回正道。至于你守没守住底线,只是决定了你还有没有良心、能不能回头、我留不留你性命,仅此而已。我根本不会杀林阡的,否则,官军义军,都抗不了金,你不在川蜀多年,不知道举国都要北伐了……”  “真可笑,真可笑……”苏慕梓笑得满脸是泪,和曹玄一样筋疲力尽,“所谓杀林阡,夺先锋旗,都是幌子!!最不惜杀林阡的人,最是林阡的人!哈哈哈哈……”  曹玄对林阡是真心的,怪苏慕梓没有早看清楚这一点,曾几何时那么识人的他竟没有看懂曹玄的哪怕一个层面!  所以苏慕梓后悔他怎能不后悔啊,曹玄的目的只是想官军义军统一北伐,偏偏苏慕梓看错了他以为他权欲熏心意在川蜀,因为看错,才决心利用他的弱点让他做替罪羔羊,不料他压根就不在乎名誉而满心只有信念,终于苏慕梓棋错一着弄巧成拙,反而给苏军和川军看到了,什么叫做兔死狗烹……  “我来陇右的目的是让川军和苏军都回头是岸,而同时把你控制在一定的度、救你性命。”

曹玄蓄满力气一跃而起,擒住苏慕梓手腕将之反压,他是想救苏慕梓不是为了黑他,却是苏慕梓自己黑了自己。    “曹玄,说得好听!你来陇右,是为拯救,还是加害!”

苏慕梓双手被缚眼中却射出一道刺骨的寒光,“曹玄,你根本就是想斩草除根吧!”

曹玄未想自己一番苦心遭到这般否定,一时之间并不懂苏慕梓说的是什么。  苏慕梓转脸看他,面上全是得胜的诡异笑容:“我想知道,你是我们曹范苏顾的内鬼,是么?”

曹玄瞬然蹙眉,似是想到了什么。  这句话,原是短刀谷内战时期,顾震在牢狱问范克新的。曹范苏顾的内鬼,是顾霆、范克新吗,还是这个,苏降雪顾震死也想不到的曹玄?!  “岂止陇右之战韬晦,你从短刀谷内战就韬晦了吧,否则,一个人的武功,怎会短短几年跃过这么多的层阶?!百里林的内战,你不是没有可能把林阡杀死,你是刻意藏住了锋芒、没有对父亲尽心尽力。”

苏慕梓冷冷道,“你言之凿凿,说官军和义军的泾渭分明‘没有绝对的错误’,只要不触犯抗金原则,便只是内耗、只是各为其主而已,可是你,虽然没有将之定位为‘错’,却从那时起就不觉得父亲是‘对’,你从那时起就给自己重新找了个‘主’。”

曹玄动作僵在原地,表情微微愕然。  “曹玄,于是你甘心成为林阡傀儡,可是,却把我川蜀官军,整体卖给了他!从此之后,川军整体都不复存在!而我这个唯一的根,也死了!”

苏慕梓还在手舞足蹈地疯言乱语,曹玄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我会好好照顾慕涵。”

曹玄对着苏慕梓长篇大论的控诉,竟然反常地只答了这八个字,究竟是理屈词穷,还是心如死灰?  “你还没有回答我,究竟是不是你!”

苏慕梓怒气冲冲,当此时曹玄却答非所问地、屈身跪在地上,似要对他行礼。  “曹玄!?”

苏慕梓错愕,大怒,“你把话说清楚,这,这,这是什么意思!这算承认了?!”

“曹玄到二将军身边时便藏异心,说到底,欺骗了二将军,陇右之战从始至终对二将军不起,必须向二将军道歉、这一拜、是曹玄今日来意。”

“你可知,残忍地给予机会再剥夺,不如不给!”

苏慕梓侧身,拒不肯受。  “但我是为了给更多人机会,也确实给了更多人机会。”

曹玄说时,冷硬至此,“这一拜之后,过往恩怨,便一刀两断。”

“你说勾销,便是勾销?!”

苏慕梓怒不可遏。  “这几日静宁攻坚,曹玄在主公的手下,战功显赫,一鸣惊人,也是曹玄的刻意为之,曹玄希望世人能明白,只有主公才知人善用,也警告世人,跟随庸主必然明珠暗投。”

曹玄冷眼看他,不由分说再拜,“这,到底是借用了二将军给主公垫脚,是曹玄战后对主公不起之处,是以有这第二拜。”

“曹玄你……你!”

苏慕梓暴跳如雷,想撕碎曹玄的手却再也提不起气力。  “曹玄原想保住官军和二将军所有人的名节,不料二将军一念之差,承担了官军的所有罪名,自此,官军全白而二将军一个人黑……曹玄本还惋惜,但转念一想,二将军你是官军的主公,应当受这苦难。曹玄为二将军这善举,替官军向你第三拜。”

三拜起身,竟似要走,曹玄对苏慕梓的愧疚之情,竟这么快就释怀,也没管苏慕梓同不同意!  “曹玄,向我道歉和羞辱我,你竟能同时做到,真是了不起得很。”

苏慕梓冷笑起来,也不指望曹玄承认罪行,“为何不帮你那当世第一人的主公,求我投降于他?那样一来,对官军义军的声名岂不更好。”

“何必白费唇舌,唯一对你归降有信心的曹玄,白碌那晚便已经死了。”

曹玄脚步不停,头也不回,说到底道歉变作掷下重话,也是苏慕梓自己自找。  苏慕梓偏不教他这么快就释怀,阴冷地在他背后笑了起来:“曹玄,我不会原谅你的,活着不会,死了化成厉鬼也不会。还有,纸里包不住火,你卖主求荣,终有一日官军会清清楚楚,到那时,你就会明白,真正抛弃了信仰的人,究竟是谁。”

  与苏慕梓当面对质之后,曹玄的心情显然有所影响。有影响,却也是该受的。  到底是曹玄对不起苏家在先,道了歉也不会就对得起。因为不可能有弥补和救赎,曹玄不奢求当面说出一切就能达到彻底的释然。他对苏慕梓,本也没有抱存希望,将心比心,曹玄如果被人这样背叛,也断然不可能原谅。  说到底,之所以要见苏慕梓,只是为了让他对整件事情看得明白点罢了,当然,曹玄也是为了自己能进一步地看清楚苏慕梓……  如今,只能长叹一声。或许他和苏慕梓在看仔细了对方之后,获得的都一样是绝望。  “曹将军……”覃丰看见他便走了上来,显然是想问他这场见面的情况。  曹玄摇了摇头:“罢了。我去看赫品章吧。”

过几日就要动身回川蜀述职,他想在临行之前完成这件说简单也简单,说艰难却艰难的劝降。    说好要随林阡一同前往静宁的吟儿,在动身之前却因事耽搁、不能成行,因此未能作为劝降赫品章的第一人。  事出突然,原是有陌生来客强闯祁连山大军、执意要见到洪瀚抒本人,要他说身份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蓝扬、陆静因不认得他且不明来意而必须阻止。那人一言不合,直接列阵就打,虽随从不到百人,却个个都是高手,其中有五到六人尤其精湛、堪称一流。  此情此境,蓝扬当然不可能动用祁连山的兵力把摩擦上升为战事——谁知这些不速之客是不是黄鹤去酝酿出来的又一场阴谋?存心要祁连山转移注意力调动驻军大材小用,继而有金军从意外之处突然出现夺城!这群人来者不善,即便不是黄鹤去刻意安排,也能被黄鹤去加以利用。  须知,祁连山内乱刚平定不久,金兵在石峡湾不会没有秘密据点和留下的潜伏者,只要驻防兵力调动,只需几个精锐潜伏,足矣,山东之战杨宋贤便是那样夺了岳离的冯张庄。  因此蓝扬决定,为了石峡湾不节外生枝,不调兵,只武斗,“驻军各司其职,无我命令,不得调动”,指挥之才,不在话下。然而武斗却注定吃亏,因孙寄啸宇文白都在莫非身边、西吉前线,蓝扬和陆静虽也高强,终究在高手人数上占了劣势,所幸盟军在当地刚好有几位高手、及时出手相帮,总算将那六个一流高手压制,可惜不能擒拿、而是相持不下,足见对面武功几何。  虽然没有上升到战事那么严重、不会被金军寻获战机,可再这么耗下去难免有所损伤,会宁盟军如何能够袖手。  听闻情况的第一刻,吟儿心忖来人如果是瀚抒的新仇自己或许认得、了解来龙去脉后也可能更顺利地平息事态,因而当即决定改变行程、要帮林阡尽可能地抑制这后院起火,但因此时离小虎妞出生极近,加之对面高手众多,林阡在有杨妙真贴身保护她的基础上,还另派了洛轻衣在她身边协助。  怎料来人却不是鞑靼四杰也不是陇陕流寇,而是……吟儿见到的第一刻差点忘记来意拔剑相向的……李纯祐!  她在见到这个人第一刻的心情和苏慕梓见到曹玄如出一辙:“你……你怎还有脸来!”

“盟主?他是谁?!”

听出了端倪,蓝扬着紧问,陆静也脸色骤变:“盟主?他可是大哥的仇敌?”

“岂止仇敌,他还做了对不起瀚抒的事!害了他!”

吟儿想到瀚抒去得突然、连他自己在西夏的名誉恢复都还没来得及看到,情之所至,泪流满面。  “国师夫人,瀚抒他,他,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李纯祐原还带着希望的眼神,在看到吟儿泪流的这一刹全然黯淡。  “住口!你不配叫他瀚抒!”

吟儿眼神一厉,惜音剑径直锁住他的咽喉,西夏一品堂靠前两个当即要向吟儿动手,妙真和轻衣一枪一剑齐齐拦挡,一品堂显然没有料到这两个美貌女子竟都武功绝顶,一时轻敌二人攻势皆被遏止。  “他……他,他是……怎么死的?”

李纯祐瘫坐在地,泪满衣襟,语句断续,神智恍惚,全然失了素日仪态。  “何必猫哭耗子,若非你当日设下骗局、煽动西夏百姓将他仇视,他又怎可能走到后来绝境?!”

吟儿看他又一次作出这种无辜模样,打心底里鄙夷这种表面清新内在歹毒。  一品堂的带头大哥即刻回应:“夫人,不是这么回事!皇……皇上他这次前来,原是想向国师解释真相,希冀和国师冰释前嫌、重新再来,谁料才到半途,便听说国师身亡的噩耗,皇上他,一直不肯相信……”因见到故人、加上此刻确定了噩耗是真、又看见李纯祐魂魄无主,这些人也顾不得再掩藏身份。  “皇上?”

众人皆惊,才知来者何人,而吟儿,也不得不为这句话惊在原地,难道说,这件事另有内情?试想,若非为了“解释真相”,为何李纯祐要千里迢迢到这陇右?如果“真相”真是孙寄啸先前所说的、西夏民众也全信的那个版本,“李纯祐为了一己私欲嫁祸洪瀚抒并赶尽杀绝”,李纯祐躲祁连山还躲不过,凭何要主动跑来找打找骂找羞辱?  事关重大,吟儿收起毛躁将剑撤回,也才想起自己来意是要平乱:“什么真相?”

带头大哥立即解释:“其实……”  “让他自己说。”

吟儿冷冷看向李纯祐,然而李纯祐哭倒在地形似哀绝,哪还可能说得出半句话来。  “是太后,她利用了万御医,妄想驱逐国师、更欲嫁祸皇上。”

终还是由那大哥说了出来。  那百余随从,其实是西夏的皇帝卫队、中央侍卫军、擒生军和京师戍卫队中,能活下来的少数人中还忠诚于李纯祐的更少数人,他们和一品堂这几位一样了解内情,纷纷开口为李纯祐辩驳,其中不通汉语者,尽数由带头大哥翻译:  “国师疯了之后,皇上十分愧疚,卧病不起了好些时候,呓语说都怪自己这病害得国师疯了,‘既然这样,还治什么’‘瀚抒,我害了你’。”

“后来才知,是太后在皇上卧病期间,下令对国师赶尽杀绝的……”“也是那孙寄啸前来宫中问罪,太后见皇上胡言乱语,便把罪名都扣到了皇上头上!”

“是的当时皇上只是颓废罢了,太后却顺水推舟替他承认,说所有罪都是他犯的!”

“然而,太后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吟儿厉声怒问,这一切在她看来是那样牵强!  “太后与皇上,政见早有不合,国师走后的这段日子,她一直在支持镇夷郡王,大有取代皇上之势!”

也许是阴谋渐渐铺展显露的关系,才使得那段隐藏极深的真相终于有了水落石出的可能,吟儿心念一动,想起那晚御花园里镇夷郡王和李纯祐冲突时太后的言行举止,心知这一切并非不可能。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镇夷郡王和罗太后对于篡位准备工作的到位以及时机把握的恰当都令人叹为观止——要知道,吟儿和瀚抒都是在那个关头凑巧出现在中兴府的,竟然却能在西夏的这场将发未发的政变里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不必……不必说了……瀚抒已经不在,说出真相,又有何用?”

那时李纯祐有气无力、坐在地上边哽咽边咳,万念俱灰,示意要走,近侍前去搀扶,他许久才支撑站起,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可怜得不忍卒睹。  吟儿叹了一声,撤剑回鞘,虽然不无疑点、不能偏信,毕竟李纯祐也有可能是为了名誉恢复才顶着辱骂千里迢迢来找瀚抒,但事已至此,宁可单纯一次,信他:“等等。”

然而他们信他,世人信他,如他所言,又有何用?最重要的,是瀚抒信他吧。吟儿抬起头来,不觉泪已模糊了双眼。  “其实凭国师他的才智,清醒的时候,早就想通了。”

吟儿知道,那段时间的误会实在太多,瀚抒精神也不正常,能把林阡误解,就能看错李纯祐,能回头审视林阡,就一定能对李纯祐也重新定位。  “当真?!”

李纯祐转过头来目光里全然孩子般的惊喜,可是稍纵即逝转成了疑惑、愈发强烈。  “国师何许人也,我们看不懂的,他定能看见破绽。”

吟儿坚定点头,侧过身去、让道,“皇上,去他的衣冠冢前,看看他吧。若信他死了,便诚心拜一拜他,若觉他失踪,则为他祈祷安然。”

李纯祐点头,眼神示出微弱的谢意,除此之外,全然是浓郁的哀愁。  在李纯祐前去看望瀚抒垂泪诉说衷情之际,一品堂仅余的四位高手亦与瀚抒化解了恩仇。现如今大抵确定了幕后存在黑手、洪瀚抒本也是他们心里的英雄、加之逝者已矣,故而那绝漠中的一切是非也全都随风远走、不留余痕。  化敌为友之后,吟儿方了解到,李纯祐在发现太后和镇夷郡王联手、自己和洪瀚抒很可能是被一箭双雕之后,为了瀚抒而决定重新振作,在上个月,他闻知鞑靼与金国战事胶着,立即集结西夏军马、驱兵攻打鞑靼。此番趁虚而入,虽说最终无功而返,到底是对洪瀚抒表示他不惧鞑靼的决心,也是想告诉瀚抒“若有你在,定能成功”——“我需要你。”

。  然而,却在前来追寻洪瀚抒的半途,意外得知瀚抒战死的消息,他不肯相信,近乎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地赶到了这里。吟儿也是到此刻才知道,瀚抒的战死之所以令李纯祐如此绝望,一则他和瀚抒之间的误会始终未解,二则缺少了这一臂膀,今后太后和镇夷郡王若篡权他已无力,三则,瀚抒的,尤其是他李纯祐的理想,竟然如此残忍地再也不能实现……  当初君臣知己、如鱼得水,两人秉烛夜谈、战略国策,是洪瀚抒要他强硬、给了他信心和指引,“纯祐刚准备像国师说的那样做,国师,可你到哪里去了……”  “国师后来,做了一件更重要的事……”蓝扬怅然,想瀚抒对寄啸说的最后一句话,说林阡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或许,李纯祐很早就注定了不能拥有洪瀚抒。  “皇上,你日后有任何烦恼和危急,不妨都告知我抗金联盟,我们必定会尽一切可能去代瀚抒保护你!”

吟儿立即说,说来这是她和林阡欠瀚抒的债,然而,只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敢情好,不过,不是保护我李纯祐,而是……”李纯祐面容中全然凄绝,“无论发生什么,请务必保护我西夏臣民……”  吟儿对李纯祐油然而生敬意,连连点头答允,心道先前自己想岔他真是枉做小人,也打心底里更恨那些颠倒是非的阴谋家。  为了日后能像瀚抒那般尽可能及时地保护西夏,她必会告知林阡有关铁木真对西夏的掠夺。而从铁木真近期入侵金朝的地点来看,河东,本也和林阡下一步要谋的庆原路、鄜延路十分近了。    待事态终于平息、李纯祐也率众离去,吟儿问了蓝扬陆静,在她和轻衣到来之前,是盟军哪几位高手摆下剑阵与西夏一品堂的四大高手相持了那么久。  “我怎记得,盟军在石峡湾的高手,大多都去了会宁据点呢……”这也是吟儿要亲自前来的原因之一,她是要来探个究竟的。原先她估计救兵又是些类似沙溪清的朋友,适才情势紧张,竟忘了关注他们,还好一切结束之后做好事的还没走。  吟儿跟随陆静将目光移过去,恍然,谁能和西夏昆仑剑派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匹敌?原是川西青城派的“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四绝啊。  陇右之战,他们四位可算是林阡的救命恩人,虽然没能像程凌霄一样在陇右常留,到底是一出现都能立个功绩的。  “多谢四位师兄!”

吟儿笑吟吟地即刻上去套近乎,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是程凌霄的关门弟子。  “师妹……客气……”大师兄为人严肃,似是没想到盟主这副性情,有点懵。  “来,给众位认识认识,这几位都是我在青城派的师兄……这位是祁连山的首领,蓝扬,陆静,这位是红袄寨的首领,杨妙真,这位是岷山派的女侠,洛轻衣!”

吟儿给群雄介绍彼此。  “原……原来这位便,便是洛女侠……”这大师兄是不是有点结巴呀。    回到会宁驻地后,吟儿特地去见了樊井。  也是在听罢李纯祐的忠臣所推测的“太后授意谋害皇上”版本之后,吟儿才意识到,那万御医之所以和盘托出“试药”,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为了名誉,他不能容忍尽力去救人但没救好,而觉得只要治了都治好是荣誉、治不好的还能用便是成就,殊不知,前者才是真正的医生。  吟儿在知情之后岂能不来找樊井问,最终因为万御医的特征和樊井的逆徒全部吻合而叹息,真可惜。“可惜了那么聪明的脑袋,却是那么歪的心思。他可能比他师父更加善于治病、甚至更加善于制药,然而医德却有所缺失。”

还没成熟的体系他急功近利,在发现有副作用以后非但不肯承认,更还直接对吟儿加大了药量,这才造成了李纯祐和洪瀚抒的悲剧,也无意中帮助了罗太后和镇夷郡王。  其实本来他还没错,或者,即便瀚抒那里他是罪不至死。却为了弥补一个漏洞,撒下更漫天的谎,犯下难改的罪恶。  “说到底,还是看一个人要什么了。”

樊井如是说,“他这个人,虽然可怜,到底也可恨。主母如今的脉象难辨,不仅因为火毒未解,也有一定程度上拜他所赐。”

“所幸近来身体一直都很好!”

吟儿笑,赶紧瞅了个机会溜了,她可不想在樊井这里呆上太久。  “跑什么跑!毛毛躁躁!再跑这么快,小心生路上!”

樊井喋喋不休地骂,舌头愈发毒,他可能至今不懂为何大伙都怕他吧。  跑出帐来,已是夕阳西下,吟儿停步、本能往静宁的方向看,也不知这件枝节结束之后、林阡何时把自己接过去,赫品章那边,劝降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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