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什长带着卢雨一路快跑，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外停住了脚步。借着大门两侧熊熊燃烧的火盆，卢雨抬头一看，大门上方的匾额上写着“将军府”三个字。匾额十分破旧，开裂出了三四条手指粗的缝隙，三个字的金漆也掉了很多，斑驳杂乱。
匾额下的大门，朱红色的漆早就剥落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暗红色。门板开裂，毛毛刺刺，干燥无比。卢雨心想，如果朝这两块门板倒上一桶水，恐怕瞬间就能给吸干咯！
再左右扭头看看，窗户纸也是有一块没一块。墙壁上的腻子起了皮，看上去一碰就会掉。
堂堂卫戍营的将军，办差的府邸竟破败至此！
如此看来，庄宪与两位什长口中的“顿顿吃烂菜叶子”，当不是胡诌了。
张什长正欲敲门，屋内却传来一阵叫骂。
“跟老子玩儿阴的？信不信老子让人用麻袋套了你乱拳打死！”
“他娘的！早晚砍了你的脑袋！”
张什长缩回了手，小声对卢雨说道：“小鲈鱼，我还要回营门值守，就领你到这了。将军就在里面，你请便。”
卢雨向张什长道了谢，目送他离开后，便抬手敲起门来。
“庄将军，我是乌马镇的卢雨，您在里面吗？”
“公子！”庄宪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来了来了！”
破旧的大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未穿甲胄的庄宪站在了卢雨面前。
“庄将军，小子这么晚过来，打扰您休息了。”卢雨抱拳说道。
“哪里？公子快请进来吧！”
卢雨跟着庄宪进了屋，借着摇曳的烛火四下里看了看，这将军府内除了十来把椅子和几张桌子之外，竟再无旁物了。
陵州城的卫戍营，也太落魄了吧！
威严气派的将军府邸，面容冷峻的值守卫兵，满柜满架的武器兵法，这些想象中的场景，卢雨一个都不曾见到。
唉，不管了，办正事要紧。
“庄将军，镇里的铁匠宋叔铸了一柄刀，送给了家父。家父说这刀不错，叫我带来送给将军，同时也希望将军能让令千金回到乌马镇去。”卢雨直接说明了来意，并将肩上的长木盒子放到了桌上。
“哦？这刀卢帅都夸赞了？”庄宪难掩好奇，迅速打开了木盒子，解去层层的油纸之后，啧啧啧地咂了咂嘴，“嘿！怕是比踏风还要强上一些！没想到我那铁匠女婿，竟有这般能耐！”
“那……令千金？”卢雨可没有闲工夫听庄宪夸奖自己的女婿。
“公子放心，既然是卢帅的意思，明日我就差人送她回乌马镇去！”庄宪依旧摩挲着手中的刀，“走了正好，才回来两天，我就受够了！”
父女关系如此恶劣，卢雨也想知道其中到底是何缘由。只不过今日实在无暇，否则的话，倒是十分想问个清楚，也好替阿玉把把关，以后值不值得给这后娘养老。
“那小子就替宋叔和家父多谢将军了！”卢雨抱拳道了声谢，接着说道：“庄将军，另外，小子还有一事相求。”
“公子，铁匠的谢意我收下了，卢帅的谢嘛，庄宪可担待不得。”庄宪笑了两声，“说说吧，只要庄宪能办的，明日一早就替公子办了！”
“庄将军，是这样的，乌马镇到陵州城的路上，有一处山丘，叫做北麓山。山上有个北麓寨，聚集了不少拦路抢钱的贼匪，时常还去村镇里劫掠，百姓深受其害！小子想请将军出兵剿了他！”
庄宪听了，面露狠相，不过随即又显出了无奈。
“公子，护百姓安居乐业，本是军人天职，庄宪恨不得现在就去端了那什么北麓寨！可是……”
见了庄宪这副为难的样子，卢雨实在是想不明白。你堂堂一个卫戍营的将军，出兵剿灭为祸百姓的贼匪，到底有什么可为难的？！
卢雨心中不悦，也没时间追问缘由，淡淡地说声告辞，与庄宪作别。
庄宪抬起头，看了看屋顶说道：“已近亥时，公子今日还要回乌马镇吗？”
“求人办事不得成，就赖着不走吗？”卢雨话中有话，然后也抬起了头，竟看到了点点星光。
原来这将军府的屋顶也是破的，难怪庄宪看看屋顶就说出了时辰。
“嘿嘿。”庄宪干笑了两声，“公子不是想知道岐关大战的经过吗？不如今日就在卫戍营将就一宿，明日庄宪详细与公子说说。”
卢雨已转身走到了大门处，“多谢将军好意，以后再说吧。”
因为在芬亭酒肆时，已从关文楼那里知道了一些大概，其他的细节也完全可以再去问关文楼，所以庄宪的话，完全没能引起卢雨的兴趣。
“公子！公子千万不要误会！”庄宪追上了卢雨，拦住大门说道：“公子你也知道，庄宪我万分希望您能来我卫戍营从军。庄宪替公子办了事，就相当于公子欠了庄宪一个情，庄宪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你既然想得透彻，又为何不愿出兵呢？卢雨想不明白，开口问道：“庄将军到底有什么难处，可否明说？”
“唉！”庄宪重重叹息一口，又“砰”地捶了一下大门。两块满是裂缝的门板，险些脱落了下来。“只因这陵州城内，还有一处骁卫营，仗着出身好些，就处处与卫戍营作对。就连营中饭菜，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上次去乌马镇见卢帅，因我不曾向城主报备，便遭他们告了状，全营被罚去了半年的俸银。随我出了城的，也都领了十军棍。”
“怎又是那骁卫营和姓丁的城主……”卢雨自言自语道。
庄宪一脸奇怪，“公子也知道骁卫营和丁郸？”
“哦，在营外时，听张什长和李什长说了一些，确实有些过分了。”卢雨回答道，“小子错怪将军了。”
“公子能体谅庄宪就好。”
卢雨最恨仗势欺人，不由得来了兴致，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庄将军，小子既然做出了承诺，便绝不会食言！将军不要有所顾忌，只管派兵去剿北麓寨，收拾骁卫营和丁郸的事情，我一定办妥！”
庄宪没听明白，抓了抓脑袋，疑惑地问道：“公子，什么承诺？收拾丁郸……和骁卫营？”
“啊？张什长来时没与将军说吗？”卢雨差点摔下椅子。
“没有啊！张实那小子估计是怕遭我骂，没敢进来，就敲了两下门，说公子到了营外要见我。我一听公子来了，便让他速去迎公子进来，旁的话一句也没有了。”庄宪摊着手说道。
张什长就这么怕庄宪吗？连门都不敢进……
“只要将军剿了北麓寨，我就一定会让骁卫营和丁郸知道，什么叫做憋屈！”卢雨再次保证道。
“既然公子保证能替卫戍营出一口恶气，庄宪就是被罚俸一年，再领三十军棍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