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雨一路疾行,宛若踏风,终于望见了流关的城楼。随后,破烂不堪的大门与城墙映入眼帘。
虽然早已料到流关挡不住梁璧,但眼前的骇人场景仍是让卢雨不寒而栗。这可以说是卢雨自入行伍以来,见到过的最为可怖的景象了!
绝大部分战死的流关守军,都没有一个完整的身躯。断肢残躯层层叠叠,随处可见。仿佛刚刚过去的大战,并不是人与人的争斗,而是一场人与妖魔的搏杀。
卢雨四处搜寻着陈功、陈实的尸体。是的,他没有理由认为流关的两位守将此时还有命在。
战死的军士躯体还是软的,尚有余温。卢雨几乎将流关内翻了个遍,弄得全身是血,也不曾找到陈功、陈实。他开始怀疑那数十具无头躯体中,就有二人了。
正丧气之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喊。
“可是小卢将军?”
陈功!
卢雨记得这称呼,初来流关时,陈功便是如此称呼自己的。
“陈功!”卢雨提枪跃过满地的尸首踏上石阶,微微弯着身子快速登上了城楼。
“卢雨吾弟。”回应卢雨的,是另一个熟悉的称呼。
“梁璧……”卢雨下意识地攥紧了龙胆。
“吾弟啊,莫要紧张。”梁璧微笑,“为兄在此,只为弥补当初在芬亭酒肆对你的许诺。你看,好酒好菜,亲自为吾弟到任接风洗尘。”
尽管梁璧满脸笑容、语气和善,但卢雨看着一旁伤痕累累的陈功,和歪倒在地不知死活的陈实,如何能不紧张?
“只因战事起,晚了不少时日,想来吾弟也不会怪罪于我吧。”梁璧一边说着,一边拎起酒壶倒满了两盅,“来吧,陪为兄饮上一阵,有些问题也正好需要吾弟替为兄解解惑。”
见卢雨脚下仍然不动,梁璧撇了一眼一旁的人,语气有些厌烦地说道:“别看了,他俩活不成了。”
卢雨眉头皱起!
“就算是济世堂的先生在此,再加上数不尽的仙草灵药,也救不活。”梁璧自饮了一盅,“不过,这二人算得上勇猛无畏,倒不曾给吾弟丢了脸面,也对得起边关守将的军职。若为兄是叛军,为表敬意,攻下流关之后绝不会取二人性命。只可惜,叛乱的是他们,留不得。”
“那你还有闲暇饮酒?不速速来取我的人头?”卢雨迈步了。
“不不不。”梁璧摆了摆手,制止了身后欲上前的龙甲军士,“只要吾弟一刻不曾举枪,便仍是吾弟,仍是大荒朝的边军主帅。”
“嗡!”卢雨猛地举枪,龙胆震颤发出嗡鸣。“现在呢?”
“呵呵。”梁璧轻笑几声,“还是如那时一般,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卢雨吾弟啊,真就不能坐下来陪为兄饮上几杯?”
“小卢将军……”陈功费力地开口,“快走……吧……流关上下,连同……卑职在内,拢共就剩两人了……也活不过半个时辰……伺候不了您了……走吧……哈……哈哈……”
断断续续几句话,却叫卢雨泪水充盈眼眶。
初见陈功时,他就是这些话,劝卢雨离开。当时是不屑,现在是不舍。
梁璧似乎失去了耐心,轻声说了两个字,“杀了。”
一直侍立在梁璧身后的龙甲军两步一跨便到了陈功、陈实的面前,接着蹲下身子双手探出,只闻两声脆响,便扭断了二人的脖子。
“你!”卢雨怒吼一声,“你这是逼我反你!”
“你不是早已反了?何须朕来逼你?”梁璧站了起来,先前温和的表情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狰狞,“私自接受泺国天子剑,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又攻朕城池,屠戮大荒军士,难道你不认为这是造反?想必此刻,你那陵州弹丸之地仍在练兵吧?”
卢雨不想反驳,实际上也无法反驳。即便梁璧所说都不是自己所愿,但确实已发生了,谁也改变不了。
“我只问你,为何要杀了已退位的泺国老皇帝?又为何要在泺国行烧杀抢掠之事?这是明君所为?”卢雨将矛头指向了梁璧自身。
“问得好!哈哈哈哈!”梁璧不停地笑着,一步一步走上前,直到站在了卢雨的面前。
“陛下!”龙甲军侍卫紧张得呼喊起来,只不过没有人去理会他。
“都是因为你啊!朕的好弟弟!”梁璧抬手放在了卢雨的肩上,“是你,让朕嫉妒了。”
“接下大洛天子剑只是权宜之计,那柄剑我也一直打算要交给你的。”卢雨还是不自觉地解释了一句。
“是这柄剑么?”梁璧解下了腰间配件。
直到此时,卢雨才注意到这柄自己从外公手里接过的,后来交给娘亲的大洛天子剑。
“你……你去过了乌马镇了?”卢雨心中泛起了担忧与不安。
“早就去过了。”
“这剑,是谁交给你的?”卢雨继续问道。
“从前的边军主帅,你的父亲,卢斌。”梁璧摇了摇头,“确实是位帅才,可惜不愿为大荒效力。”
“放心。”梁璧见卢雨眉头蹙起,继续说道:“没有发生任何不快,朕取了剑便回京了。”八壹中文網
卢雨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那,你作何打算?继续做朕的边军主帅,还是占了几座微不足道的城池称个王,又或者是,彻底与朕为敌?”梁璧给了卢雨一个选择的机会,似乎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就在二人面对面的时候,梁璧愈发觉得卢雨变了,变得深不可测了。即便自己在龙冢内待了数月时间,早已脱胎换骨,也仍不敢小觑卢雨。
“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与我同守边疆的你。至于京城大殿里的那把椅子,不妨让有能力的人来坐……”
“放肆!”梁璧打断了卢雨的话,变得暴怒起来。等到怒气积攒到极点,大洛天子剑带出了一道迅捷的光掠向了卢雨。
“叮!”
一声脆响,卢雨横枪格挡住了梁璧的剑。
“那把椅子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难道不重要?”梁璧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可笑。
“比大洛举国百姓都重要?”
“异类罢了!”
“比老爷子的安危还要重要?”
“……”梁璧怔了一下,随后咬着牙道:“是!”
卢雨猛然一推,再向后跃出,龙胆舞出一串枪花,随后遥指梁璧,“我与你,终究不是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