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西之地。
戍边大营。
公子扶苏此时脸色略显苍白。
看着面前的少年儒生。
神情当中尽皆是难以置信。
而一旁的蒙恬也是有些措手不及的样子。
少年唤作淳于亮，只是一个普通的儒生。
可是他有一个身份却是不普通。
那便是淳于越之子。
至于淳于越本人，却正是当时教导扶苏的老师。
师生二人之间可以说是感情甚好。
只是，多年以前。
扶苏学习儒法，更是妄谈周礼治国。
彻底激怒了祖龙。
追根溯源，却是寻找到淳于越身上。
因此，淳于越被祖龙直接赐死。
其妻小家眷也俱都被流放岭南。
自那之后，虽然扶苏也曾多次寻找其家人的下落。
但却一直没有消息。
却是没想到，会在今日这极西之地得以相见。
只是，更让扶苏震惊的。
却是对方带来的消息。
扶苏原本就在之前的刺杀当中，几乎是重伤垂死。
此时，休养一月有余。
身体也是好不容易有所恢复。
可是此时，却是深深再次被淳于亮带来的消息，给震惊得胸口一阵发疼。
对于这位自己老师的幼子。
扶苏几乎是可以说是看着对方长大。
对他的秉性扶苏自问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可也正是如此。
他才越发对此事感到痛心疾首。
当下，扶苏微微调整自己的情绪，这次微微开口说道。
“淳于师弟！我父皇他……他真的……”
扶苏说着，眼神死死盯着对方。
可是，声音却是仍旧有所颤抖起来。
他本是想认真确定。
可是，嘴上却是终究没有能够继续说下去。
一是他的内心无法接受这般的结果。
同样，他也希望淳于亮能够给予自己答案。
淳于亮看着扶苏的两眼凝视自己的样子。
心中自然也是知晓对方的想法。
虽然，儒家直到如今，也并未直接见到祖龙的尸首。
同时，也并未确定其是否为赢无道所杀。
可是，目前为止，所有的线索已然都是指向了同一个事实。
当下，虽然对于扶苏有所心疼。
但是，一想到自己老师所交代的任务。
以及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
此时，也是强压住内心的波动。
随即重重的点头。
而随着他的点头。
扶苏那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也是瞬间变得惨白。
一口鲜血自是控制不住，夺口而出。
直喷的面前的案几之上已然一片狼藉。
一旁的蒙恬见状正欲上前搀扶，却是被扶苏手势所阻。
当下也只能略微心疼地看着对方。
对于刚才这个叫做淳于亮的儒生带来的消息。
蒙恬此时也是心海翻腾，不能平息。
他本就一直和扶苏交好。
对于这淳于越之子自然也是有所了解。
当下，却也未曾认为对方有所欺瞒。
毕竟，联系陛下已然有月余未曾现身。
以及诸多种种天象，心中已然是信了个七七八八。
却说淳于亮，虽然知晓扶苏会对此有所触动。
却也是被眼下对方的情况给吓了一跳。
微微伸手，却是连忙又打断了自己想要上前搀扶的想法。
心中也知道，此事容不得他有丝毫怜悯。
当下微微怔神，便是连忙继续开口说道。
“公子！赢无道杀父弑君，有悖人伦！天人共愤！实乃……”
“住口！”
淳于亮正是说着。
却是被扶苏直接声声怒吼打断。
扶苏缓缓抬起头。
一身白色儒袍之上已然斑斑血迹。
头发散乱，几丝血迹犹挂在嘴角。
然而，他的双眼早已不似先前的温和。
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愤怒和猩红。
扶苏看着面前的淳于亮，只是咬牙开口。
“淳于亮！本公子再问一句！你说的都是你儒家亲眼所见？”
扶苏声音已然阴桀。
宛若疯魔食人一般。
气势之强，即便是祖龙在此也会为之感叹。
只是，他此时眼神却是如同鹰隼一般盯着淳于亮。
似乎想要从他身上发现一丝破绽。
淳于亮本就年纪尚轻。
如今骤然见得平时温和的扶苏盛怒，当下已然是有些失了心神。
骤然之间，正要有所慌乱。
却是感觉自胸口传来一丝温热。
正是孔甲在他临出发时，留有的一丝真气已然发动。
这一丝温热，也是瞬间激荡淳于亮的心神。
让他瞬间醒转。
再度面向扶苏。
终是表情镇定的点了头。
扶苏见状顿时如遭大赦。
整个人也是瞬间瘫坐在案几旁边。
宛若失魂。
蒙恬不忍，连忙开口。
“公子节哀！节……”
可是，话一刚出。
却也是直觉得喉咙发酸。
已然有些说不出话。
他本也是祖龙老臣。
眼下，听见如此消息。
自然也是有些情绪失控，再难自已。
扶苏沉默良久，缓缓起身。
却是拿出了随身纸笔。
看着奏本，书写起来。
即便是丝丝鲜血滴落其上，他也未曾驻笔。
眼神之中，也是不禁浮现出祖龙种种。
扶苏虽然屡屡惹怒祖龙，可那毕竟只是政念不合。
他本人一直都是孝善之人。
可是眼下，自己的十弟，居然杀父弑君。
这却已然是他万难接受的事情。
只是，经历过阴谋刺杀的他。
此时，仍旧对于淳于亮所说之事。
抱有一丝怀疑。
又或者说，扶苏仍旧对赢无道抱有一丝希望。
毕竟，印象中，这个十弟虽然也是顽劣不堪。
可他也绝难和如今这个十恶不赦之人相互关联。
淳于亮见状，自也是不惊。
对于此间发生的种种，却俱都在老师孔甲的预料之中。
倒是让他对孔甲更加佩服不已。
同时，心中对于父亲的意愿。
覆灭暴秦也是更加多出了几分期望。
很快，扶苏便是将奏疏写毕。
交给蒙恬，便是缓缓走入内室。
只是，他挪动的步伐蹒跚，像似风中垂柳，让人生疼。
淳于亮眼中再度泛起一丝情绪。
可是，却又很快被他压下。
看了看扶苏离开的身影，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
转身，便是离开了帐篷。
消失在整个荒原烟尘之中
而随着他的离去。
军营之中。
几匹快马也是携带行囊，冲出军营。
方向直指咸阳。
料想正是，斥候送去奏疏了。
蒙恬看着骏马踏起的阵阵黄沙。
心中若有所思。
却又随即眼神坚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