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恼的李雪莉。
那几句脱口而出的质疑,不愿争执的沉默,转身而去的背影。
无不透露出一个让路白泽想要逃避开来的猜测。
他的外表和气质偏向母亲李雪莉的冷淡。
给人的感觉坚强,刚毅,锐利,压迫。
可另一方面。
他的内心同样遍布敏感,细腻,柔弱。
渴望得到别人的接触和关怀。
这种性格是矛盾的。
既想融入别人又下意识抵触别人。
恐怕社会上不少人都存在这类复杂怪异的情感。
路白泽重重的吸了几口气。
拿出手机,点进qq通讯录。
列表栏里面有一个、每隔一段日子就会联系的女人,名为花姐。
他和花姐在现实中不曾有幸见过面。
但算上两人在网络接触的时间,已然足足长达三年多。
按理说,一个接触了如此长时间的人。
哪怕于现实中未碰过面,也勉强称得上老熟人了。
何况。
他以前写的歌曲就是卖给这个女人的。
然而现下再看来,路白泽却发现这个花姐充满了陌生和神秘。
他的瞳孔落在那张玫瑰花图片的头像上。
沉默了好久,好久。
久到妹妹路小雨和他说了许多话,他半句没能听进耳朵。
只是‘嗯嗯嗯’的敷衍回应着。
「花姐,你是不是认识我妈?」
迟疑了半天。
路白泽终究问出了这个在心里严肃而重要的问题。
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几年来凭自己写歌拿到的钱,是否跟母亲有关。
花姐暂时没有回复,可能在忙着工作。
等待信息回复的路白泽。
他的思潮跟随沉默,逐渐陷入了这些年的出走经历里,飘过当年的点点滴滴。
离家出走的这几年。
他露宿过街头,在餐馆打过日工,在咖啡厅当过服务生,在黑酒吧当过酒托,陪酒的后生,送过外卖,也在花店呆过一阵子……
有些老板是出于好心相助。
有些老板则是贪图他年纪小,便于拿捏,用最低的工资换取压榨的劳动力等等。
这份漂泊直到碰见了老陈叔。
才算暂时的安定下来。
起初,路白泽并不知道老陈叔是母亲李雪莉安排来和他接触的。
两人相遇的时候。
是在摆地摊的集市里。
老陈叔的摊铺被人砸了,理由是欠钱不还。
路白泽瞧他被一伙人揍个半死,唯唯诺诺,不敢还手。
周围的人也无动于衷,躲得远远的。
从母亲李雪莉再婚憋的一口气把他压爆了。
便上前管起了闲事。
其结果是双方大打出手。
老陈叔见他被打了,只挨揍的身影,终于大动干戈的动起手来。
打完那场架,干倒了十几人。
老陈叔最先想到的不是收拾地摊的货物,而是领着他飞快跑路。
那一天。
严重挂彩的两人被追了整整三条街。
最后躲到派出所附近。
夜深了,才溜回老陈叔住的破烂出租屋里。
厅室一体的20平烂房子。
除了一张床,煤气罐及锅碗瓢盆,什么娱乐项目都没有。
简单的擦药,包扎,煮了面条吃。
两人一宿无话。
翌日起。
无事可做、无处可去的路白泽,跟着老陈叔去摆起了地摊。
货源全由老陈叔进,他只负责卖。
涉及袜子、鞋子、帽子、包包……甚至于有颜色的片子。
摆了近一个月。
两人逛遍了整个城西,在每个巷子口、小集市钻来钻去。
运气好时,一日能挣好几百。
运气差时,会连饭钱都成问题。
每当出现这种情况。
路白泽就会被老陈叔怂恿去推销颜色片子。
他永远忘不了推销片子时,碰到的几位正义行人,用看待人贩子,或者说是传销组织的眼神,嫌弃警惕的盯着他。
一副生人勿近的慎重模样。
在路白泽尴尬转身。
没走出几步路的间隙。
有人甚至当场打起了报警电话。
口气急急的叫警察来捉他。
在一次火速逃离现场后。
路白泽实在受不了的发起牢骚。
直言道:现在哪里还会有人卖这种东西?这不是想进局子吃劳改饭吗?
劈头盖脸吐槽了老陈叔一通。
结果老陈叔得意的回了一句:你懂个屁,换成早些年,这些可都是抢手的宝贝。
接着趾高气扬的回家休息去了。
路白泽对他属实无语。
倘若不是与他相识。
一定想办法报警把他给抓进去。
省得他影响市容和治安。
当然,想是这样想,但就从心里层次而言。
路白泽非但不讨厌老陈叔,反而特别佩服他,乐意和他相处。
明明欠了满屁股债,天天被人追得上天入地,东躲西藏,吃饭成问题。
他愣是活成了一个豁达小子。
比那些千万富翁过得逍遥自在。
有些人的性格,天生豁达。
恐怕指的就是老陈叔这样的人。
就是不明白他为何会欠别人钱,数目可能还不小,否则不至于被人追来追去,当街殴打。
那个月的相处。
老陈叔教会了他很多人生道理。
譬如:
一个人想赚到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一技之长永远比学历更为重要。
一个年轻人应该要有梦想,不然就会像他一样变成一条咸鱼,这样其实不好。
千万不要以为读书没用,觉得读书没用的人,通常不是白痴,就是踩了狗屎运的呆瓜。
做人的脸皮要厚一点,偶尔也要学会骗人,不然你会像我一样,人到中年,没钱,没名,没女人,你不认为这样的人生其实很惨吗?
……
也是那段日子起。
本来不打算相信任何人的路白泽。
重新和人交心,没有再彷徨颓废下去。
老陈叔在两人的关系熟络后。
问及了路白泽的经历和离家出走的原因。
路白泽坦白的告诉了他。
直言父亲的好兄弟变成了自己的继父。
这样的事实让他接受不了,犹如被至亲至爱欺骗了。
心里无端恐惧,怨愤,生怒。
于是选择了离家出走。
老陈叔听了理由。
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来,老陈叔把个人的存款取出来。
说服并资助他重新上学。
初中的路白泽一边读书,一边勤工俭学,在食堂申请了一份打杂的工作。
每天回到家,他会翻阅书籍,熬夜写歌。
家里有一把父亲送他的吉他。
是9岁时的生日礼物。
路白泽从小听beyond乐队的歌曲,喜欢那种无拘无束,放纵自我的感觉。
他曾跟父亲提过,长大后也想做那样的人。
父亲就在那一年特地为他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不过他离家出走时没带出来。
老陈叔见他没日没夜写这些复杂的玩意,如此刻苦。
专门到乐器店淘了一把二手吉他送他。
记得这两把吉他。
被他弹断了很多根琴弦。
却至今被妥善珍存着……
“咻——”
手机传来回复消息的动静。
中断了路白泽的思绪。
他连忙点进聊天界面,果然是花姐回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