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人吃完晚饭,整整齐齐待在客厅看电视。
本以为盛华灼睡醒了,下楼吃饭,却见她不管不顾跑出门,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睡衣,雨水迎面砸在她脸上。
口中不停地重复去市医院,市医院……
苏家司机听令,立时去备车。
苏爷爷,爸爸妈妈和哥哥们皆来关心询问她。
“发生了什么?”
“车祸”两个字就在盛华灼嘴边,她的嗓子却被扼住,死活发不出一个音。
深想,愈渐窒息。
若不是身体的痛楚足够清晰,雨将她拍打清醒,她多么希望这一切是在做梦。
如果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可眼前一切实景告知她,车祸是真,温祈年受伤也是真。
为什么这么突然?
她为什么会睡着?
为什么非要生气,非要去计较那么多,如果没有这次的矛盾,他就不会冒着大雨来苏家,更不会出车祸……
盛华灼浑浑噩噩地自责。
尚且不知自己是如何到的医院,身上的棉服又是何时所披。
她看向身侧的姜曼玉,冻到泛红的小脸紧绷着,百感交集,僵硬地转身,伸出手,抱紧妈妈。
姜曼玉多少能猜到一些,抬手拍了拍女儿的背,安慰。
两人一路来到手术室外,红灯敞亮。
姜曼玉才知晓出车祸的是温祈年,完全不敢相信这场人祸,这却是事实,她能做的,只有祈祷和照顾女儿的情绪。
反观盛华灼,表面没有任何表情。
梦醒了,这一噩耗是真的。
她脚踩拖鞋,长发散乱,四肢冰凉,一个冷颤接着一个冷颤,浑身止不住的抖。
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紧盯着“手术中”这三个字,听到周旁熟悉的声音,她的视线慢慢转到满身是血的小杨身上。
小杨已泪流满面,声声抽泣。
然后,到盛华灼耳边低泣解释,说这不是他的血,这是温老师的血,危急时刻,是温老师挡在他面前……
即便有防撞装置,气囊保护,依旧抵挡不住横冲直撞,车险些翻过去,如今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听到这些,她才知道,原来小杨身上的血是他的。
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疼吧。
他那般孱弱,当时一定很害怕吧……
盛华灼失焦的目溢出一滴泪,她抬手抹掉,又淌下一滴……
这是她第一次在戏外流泪。
“为什么撞的不是我,为什么躺在里面的不是我……为什么啊……”小杨一遍遍重复。
他当时就该看清楚再变道转向的……
泪与鼻涕交织,他蹲在走廊,抽泣到上气不接下气。
痛心疾首地使劲捶着胸口,脑袋撞向墙壁,不要命似的。
“不许胡说,他护下你,是让你自残的吗!”
盛华灼赤红双目聚焦,声音不高,威慑力很强。
小杨锥心摇头,抱着头哀哭。
急诊室送来一个又一个伤员,人影来来往往,外界的哭声此起彼伏。
盛华灼静默坐在休息室一角,抱着膝盖。
她在想,难道温祈年所写的那项“离开”的待完成事件正是此刻?
他要离开了?
他醒来后,还是不是他?
猜想到这些,盛华灼整个头痛到似要裂开,屏息凝神,咬着食指骨节,她孑然一身,现在竟也会惧怕失去一个人。
原来她也会哭……
原来悲痛到极致是这样……
原来他还挺重要的……
苏家人紧随其后赶过来,苏君渊看着无声无息的孙女,平时活泼闹腾的小鬼,眼下,安静到如同不存在。
拿了条毯子盖在盛华灼纤薄的身躯上。
盛华灼越是不说话,他们心里就越发憷。
女孩如冰封的瓷人偶一般,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自主隔绝一切。
急诊室乱成一锅粥。
室外的雨压抑许久层层爆发似的,呼啸发疯,无情倾洒。这一夜,有多少人发生意外,又有多少家庭离散。
苏家人徘徊在手术室外。
表面上虽不承认,但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早已把温祈年当成自家人。
而且灼灼喜欢的人,他们对对方知根知底,自然也会喜欢。
出现这样的意外,他们也很揪心。
不管室外天气怎样,温家人势必要赶往医院。
手术室外,交谈声很浅,两家人互相安慰祈祷,时间越流逝越慢,度秒如年。
不久,姜曼玉接到一通电话。
几句对话后,姜曼玉的手机重重砸在地上,声音清脆,所有焦灼到人云亦云。
往常最为温柔知性的姜曼玉慌不择路,苏胤连忙上前安抚她。
“小柔也……”姜曼玉哽咽了下,“出车祸了。”
所有人浑身一僵。
闻此言,盛华灼终于有了反应,无助地抓了把头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转过脑袋看向姜曼玉,双眼呆讷,张了张口,又未能发出一个音。
大脑里陷入一片空白。
姜曼玉读懂她的表情,上前抱了抱盛华灼,替她擦掉眼泪,轻柔说:“小柔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一定会没事的。”
盛华灼脖颈处青筋暴起,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她将头埋起来,惶恐感传遍四肢百骸。
竟会害怕手术室灯灭,害怕医生出来会摇头说尽力了,害怕他消失,害怕一切……
她一点都不强大。
再也无法将生死置之度外。
一部分人留下,另一部分人等待在苏砚柔所在的手术室门外。
两边的人皆不好受。
苏砚柔伤的也不轻,但没人知道她究竟去做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出车祸……
跟温祈年出事的地点吻合,当时相撞的三辆车,苏砚柔在其中一辆,另外一辆是主要责任者,司机肇事潜逃。
如若不是他闯红灯,不会发生这一切的悲剧。
这场车祸,触动到警方,警方来询问事情的经过,去抓肇事逃逸的司机。
这件事情,很可能不是天灾。
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亮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灯灭,门开,医生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