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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宅明居堂前,一阵风过,树叶窸窣洒落,昭示着深秋时节将至。
“韩谦大逆不孝,为诱顾芝龙咬钩,不惜用我与二叔、大父为饵,我、二叔以及大父事前皆不知情啊!韩谦心里记恨旧事,是想借这个机会除掉我与二叔啊!”
大殿之上袁国维在旁边,韩钧只能统一口径叙述用谋攻陷、逼和顾芝龙的诸多事,但他心里的怨恨怎么都消不掉,好不容易捱到家里,怎么可能不一吐为快?
“啊?”韩端官职低微,但今天也被特地召入殿中参与大宴,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比想象中更复杂,没想到韩谦狼子野心竟然比想象中还要阴狠!
“我知道了,”韩道铭面沉如水,没有太多的变化,仿佛这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盯住儿子韩钧以及侄子韩端,说道,“此事我们韩家人知晓便行,对外不得再泄漏半分!”
“为什么?”韩钧不甘心,仿佛受伤的野兽一般,低声吼叫,“我们受点委屈却也罢了,难不成还要让太妃、殿下都蒙在鼓里吗?”
“太妃、殿下想知道自然便会知道这事,但此事绝不能是我们禀于太妃、殿下知晓,”韩道铭按住太师椅的扶手,说道,“此时的殿下,需要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韩师,需要一个对岳阳尽心谋事、用事的名将谋臣,同时殿下这一刻需要对韩谦展示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你在这时捅破这事,难不成就能在殿下、太妃面前讨得了好?”
“孩儿知道了!”韩钧咬着后槽牙点点头,表示知道里面的厉害,现在不管怎么说,都要以收复金陵、辅佐殿下继位登基为要,其他矛盾都是次要的,他在这时为这些事纠缠不清,便是不识时务。
“大伯,形势不会一直如此?”韩端问道。
“不错,”韩道铭点点头,说道,“至少在殿下回到金陵继位登基之前,你们都给我将这事烂到肚子里!那几个跟着去金陵的家兵,谁敢在背地里胡说八道,都给我往死里打!”
“知道了。”韩端点点头,又问道,“韩谦的妾夫人,刚在叙州生下一子,满月酒没有来得及派人去道贺,百日时要不要准备一份厚礼?”
“这倒未必,”韩道铭摇了摇头,说道,“倘若他终有一日功高震主,成为汉皇之韩信,我们也没有必要跟着遭受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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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陵司这些年养了这么多人,竟叫竖子得名,而这小子当年都还在你们的掌握之中呢!”
慈寿宫的大殿深处,太妃王婵儿的声音幽幽传来,透漏着不加掩饰的嘲讽意味。
春十三娘坐在锦榻之旁,眼神阴翳看着坐在对面锦榻之上的宫使吕轻侠。
太妃王婵儿当年虽然是江淮分司无足轻重的一个角色,但今日身为太妃,而待岳阳大军攻陷金陵城、杨元溥继位登基,她则将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
说句实话,拥有她这样的高贵身份与地位,谁甘心在这时候屈居他人之下?
这也将使得她们越来越难以叫王婵儿言听计从。
面对王婵儿的嘲讽,吕轻侠却是毫不为意,轻语说道:“宣州屈服了,杨致堂及洪州屈服了,接下来便是收附饶歙及抚吉赣韶诸州,距离殿下返回继位登基的日子,也应该不远了。到时候,殿下作为文韬武略、战功赫赫、平复安宁宫叛乱、降服信王的大楚天子,太妃想想殿下的声望将高到何等地步?更不要说麾下谋臣名将济济一堂,宗室有杨致堂、杨帆父子相辅,文武将吏沈漾、郑畅、郑榆、张潮、韩道铭、韩道昌、韩谦、李知诰、郑晖,而张蟓、杜崇韬这些早就成名的人物也都应该会相继效忠殿下跟前。到时候殿下就算还有耐心会容几个妇道人家隔道帘子坐在背后指手划脚,只怕沈漾、杨致堂这些人也绝不可能坐视不理了。而现在不要看郑家、韩家都仰仗于太妃您,但他们其实是最无所谓的,到时候只要殿下不夺得他们手里的好处,他们是变得最快的。当然了,他们手里的好处,也是郑家、韩家男儿血肉拼出来的,不都是太妃赐给的,说不定他们这时候都腻烦太妃您了呢唯有我们这些最没本事的,失去太妃您就一无是处的人啊,是最看不得太妃您失势,是最看不得太妃您有朝一日再无对朝堂指手划脚的资格。我们这些人才是真真切切巴望太妃您好啊……”
太妃王婵儿脸色阴晴不定,她是可以肆意妄为的冷嘲热讽下去,但她这些年宫禁之中担惊受怕的日子造成偏执尖刻的性子,却也叫她的隐忍与阴沉心机远超常人。
是啊,岳阳现在洋溢着热情欢乐的气氛,但这也意味着溥儿的声望、权势日益尊隆,待返回金陵,掰着脚趾头也能想到,即便溥儿不提,沈漾这些老匹夫也必然会千方百计的推翻岳阳此时所暂行的太妃与潭王并尊之制。
到时候她能指望郑榆、郑畅、韩道铭、韩道昌他们吗?
很显然是不行的,郑家、韩家早初是借着她,想着压住沈漾、韩谦等人一头,待局势稳定下来,郑家、韩家要战功有战功,要声望有声望,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又掌握兵权,他们哪里需要为她,跟沈漾、杨致堂这些人当对手?
“殿下跟太妃这些年吃了这么苦,自然知道太妃的不易,知道太妃对他的好,但也要防备太多人在殿下摆弄是非,”吕轻侠继续慢条丝理的说了一番话,才站起来说道,“我与春娘便不再打扰太妃歇息了……”
春十三娘随宫主走出寝殿,看着通入班院深狭的夹道,压着声音说道:“看似太妃被说服了,但她的脾气也确是越来越急躁了,恐怕……”
“没有什么恐怕的,韩钧不是回来了嘛?这次不要放他离开岳阳便是了。”吕轻侠轻声说道。
“啊,宫主也看出蛛丝马迹了啊,我没能确认,都没敢胡乱说。”春十三娘微微惊讶的说道。
“食髓知味之后,她便会更明明白白的知道被锁入深宫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容易熬的,”吕轻侠眼瞳掠出一丝寒芒,说道,“我这两天就不在太妃面前露脸了,省得讨人烦,你要告诉太妃知道,顾芝龙、杨致堂投附过来了,三路兵马进逼金陵的大势已然成形。李侯爷可以不用跟韩谦在宣州争权夺势,信昌侯府目前也没有谁能在岳阳有足够声望统领东征大军,但岳阳这边的东征大军,也应该要保一个副帅的位置!”
“柴建在邵州调不回来,李冲、周数、周元声望都不够,待岳阳组建东征大军,难不成要用李知诰任副帅?”春十三娘迟疑的问道。
“不管前面有多大的误会,李知诰毕竟是李侯爷的养子,他对大家总是有情分的,而殿下目前对他也足够信任。”吕轻侠轻描淡写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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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宴过后第二天,杨元溥还特意将李知诰从鄂州召回,在承运殿召集众将吏,讨论如何回复韩文焕、李普、韩谦以及杨致堂等人的书函,这也直接决定岳阳下一步的战略取舍。
将安吉、广德、郎溪三县单独划出来设立制置使府,以安置赤山军将卒及家小,这除了表彰赤山军将卒的功绩,除了将韩谦征召奴婢入伍授其田的影响控制在有限范围之内,也能进一步巩固岳阳在金陵南翼的局势。
这一点只要宣州及溧水等地的世家门阀没有意见,岳阳这边便不会有意见。
沈漾、郑畅、郑榆等人都主张取消赤山军、秋湖军的旗号,另设立广德军制置使府,下辖左右广德军,使韩谦出任广德制军使制置使,兼左广德军都指挥使;使顾芝龙出任右广德军都指挥使,使信昌侯李普出任广德军制置副使兼宣州刺史,使张平出任监军使;同时遣使者传令歙饶两州刺史率州营并入右广德军,接受顾芝龙的节制;另使韩道昌担任歙州刺史,富陌担任饶州刺史。
宣歙饶三州暂时皆受广德军制置使府的节制,以便韩谦能节制调动这三州的兵马及粮谷,继续从南翼保持对楚州军及南衙禁军、寿州军的有效牵制。
对李普在广德一路屈居韩谦之下,信昌侯府留在岳阳的周元、李冲等人以及太妃都没有表示什么异议。
而豫章郡王杨致堂的请辞,当然只是以退为进的政治把戏,岳阳众人也不可能真会趁机夺杨致堂的军权权。
更何况杨致堂乃是三皇子杨元溥的堂兄,是宗室代表人物,他的投效也将会叫三皇子杨元溥的继位变得更名正言顺;更不要说杨致堂在洪袁二州聚集三万兵马,将直接大幅增加岳阳军的兵势。
沈漾、郑畅、郑榆等人商议,主张设立江西招讨使府,辖江洪袁赣抚吉韶七州的军政大权,使杨致堂出任江西招讨使及江西诸行营都总管,使临晋侯李长风出任江西招讨副使及江西诸行营副都总管兼洪州刺史,使郑榆南下到洪州担任监军使。
江西诸行营军合并洪袁赣抚吉韶六州,共编四万兵马,沿鄱阳湖西岸往北进逼江、池二州。
而岳阳这边作为大本营,自然也要动员起来。
沈漾、郑畅、郑榆等人主张设立沿江招讨使府,郑榆以行枢密使兼领招讨使,李知诰为招讨副使、沈漾为监军使兼沿江转运使,以左龙雀军、五牙军为骨干,并征郎潭黄辰鄂衡邵七州地方兵马,沿长江往东,进逼江池舒滁诸州。
由于郑榆、沈漾等人近期都要与李知诰一起前到鄂州筹备兵事,岳阳行尚书省的官职也将做出相应的改变,一是韩道铭接替沈漾出任行尚书省左丞及行户部丞,与出任行尚书省右丞的张潮,共同主持岳阳的政事;一是郑晖接替郑榆出任行枢密使,以右龙雀军为主力,与担任岳州刺史及岳阳兵马司使的张瀚共同负责岳阳这一根基之地的防务。
豫章郡王世子杨帆将留在岳阳出任武德司副使,与武德司使陈德,共同负责潭王府的宿卫事务。
而像李冲、郑兴玄等青年将领,以及在削藩战事投附过来表现勇武的辰州洗氏子弟洗射声、洗射鹏等番将,以及苗勇、高隆等投附将领及所部兵马,都将抽调出来,同时还包括韩谦在叙州的嫡系,兵马副使杨钦及所部水营一千将卒、三十艘大小战船,都将编入沿江招讨使府的序列。
沿江招讨使作为岳阳兵马的主力,计划编八万兵马。
大势已经彻底倾向到岳阳这一边来,不要说杨致堂了,岳阳这边郑榆、郑畅、沈漾等皆知兵政之事,在如此决定大楚之命运的关键时期,投入怎么可能还会缩手缩脚?
而在自平灭马氏,潭王杨元溥经营湖南已经快有一年的时间,同时又由于削藩一战推进极为顺利,对地方生产的破坏程度极为轻微。
除了南线柴建麾下保留一万精锐防范撤守永州的叛军外,除了岳阳保留两万机动兵力外,此时动员八万兵马东进,无论是兵员还是粮谷、兵械、战船等诸多方面都没有太大的压力。
荆州之张蟓、襄州之杜崇韬,岳阳此时也无需去招揽,而是直接下令使张蟓所部西移,使杜崇韬出襄州城,率部进入北面的方山防线,除了防备蜀军及梁军可能会有的异动之外,也是叫张蟓所部、杜崇韬所部主力,离岳阳远一点,。
现在张蟓、杜崇韬投不投附已经无所谓,毕竟合广德军制置使府、江西招讨使府、沿江招讨使府,岳阳便能集结十六万大军,甚至还有余力进一步招募兵勇,目前只要张蟓、杜崇韬老老实实不要有其他异动,不对岳阳有什么拖后腿的威胁就可以了。
再说了,就算张蟓、杜崇韬上表投附,岳阳现在也不可能将防备梁军及蜀军的边军都抽出来去进攻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