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港】之中,虽说带着一个港字。
可实际上,他并不是一座传统意义上的港口城市。
坦白说,若非因险峻的重岩,所支撑起的天然屏障,他或许本该成为漂浮在【涤魂之海】上的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不过,时至今日,随着御兽技术的发展,似乎连【涤魂夜】所掀起的风暴,也再不能阻挡住这座“海上岩都”飞速发展的脚步。
经过短暂的封锁后,那一座座用金色落叶装点的港口,再度迎来了新一批远道而来的商船、旅客,并继续为【璃港】人民沉淀着数之不尽的财富。
然而……
岁月,在【璃港】所沉淀下来的,也绝非仅仅是财富而已。
……
天刚蒙蒙亮,
着一身干净僧袍的戒色大师,
行走在一条蜿蜒崎岖的青石小径上。
道旁青竹夹迎,纷纷向上攀升,横七竖八地伸入小径之间。
“想不到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这条小径还是一如既往的难走……”
“倒不知师尊他老人家的身体,是否还硬朗如旧呢?”
戒色大师轻抚开一根翠竹,微微一笑,继续拾阶而上。
不消多时,他便已来到了一座坐落于山巅的静谧古刹之前。
古刹的横匾上,清晰可见“宝镜禅院”这四个大字。
虽说,这方横匾似乎已经过翻新,横匾下的大门也比印象中的模样宽敞了数倍。
可望着那遒劲不改的笔迹,戒色大师脸上笑容更盛,似乎放松了许多。
然而,他刚要踏进门,一只白皙稚嫩的小手拽住了他的僧袍。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还请留步。”
一道略显稚嫩的嗓音,自戒色大师身后传来。
戒色大师回头一看,
却见一个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约莫也就十岁出头的小和尚。
小和尚见戒色大师注意到了自己,便收回了手,双手合十,冲着戒色大师低头施礼。
戒色大师回礼后,微笑道:“小师父,怎么了么?”
“阿弥陀佛……”
“施主,寺内有规矩,游客若要入寺……”
小和尚双颊微红,
怯生生地递上了一张二维码图片。
“需先舍下钱财……”
小和尚的声音越来越轻,细若蚊吟:“以积功德。”
戒色大师微微一愣。
好家伙……
这么多年没回来,师尊这贪财的德行还真是没变啊……
他无奈一笑,俯下身子,指了指自己头顶。
“小师父,你看。”
“其实我并不是‘游客’哦。”
望着那头顶上的戒疤,小和尚明显一愣。
可正当戒色大师微微一笑,打算再度抬步向门内走进时……
小和尚竟再次拉住了他,而且这一回的力道,相较之前明显加大了不少。
“阿弥陀佛,大师父反复向小僧强调过……”
“同行……”小和尚从怀中取出另外一张定价夸张的二维码图片,诚恳道。
“还得加钱。”
……
十分钟后。
身无分文的戒色大师,想方设法绕开了那名小和尚,悄然翻进了院墙之内。
他环顾四周,见不再有人跟来,长抒了口气。
“想不到这小师父的年纪不大,缠得却这么紧……”
“难怪小小年纪便被师尊‘委以重任’……”
便在戒色大师心中犯嘀咕之际,
禅院的正殿内已如同往日一般,传出了众僧咏颂经书的浑厚佛音。
佛音入耳,似乎也令戒色大师回忆起了师尊昔日的谆谆教诲。
“嗯,这些经文都得好好背熟。”
“这样那些挑剔的游客,才肯心甘情愿的捐出香火钱。”
“对就是这样,再大点声!最好让游客们在山腰上就能听到。”
“戒色!你的感情还得再饱满些。”
“是,师尊……”
“啪——!(敲脑袋的声音)”
“让你停了么?”
“不是,师尊您……”
“还敢顶嘴?”
“既然如此,今晚便罚你随为师出门绕着山道再多跑几圈!”
“是……”
“啪——!”
戒色大师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光滑圆润、手感极佳的脑袋。
呃,好像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啊……
……
轻叹一声后,
戒色大师绕过正殿,来到禅院的后院。
显然,在戒色大师的师尊这么多年的励精图治下,后院的老墙早已得到了翻新——虽说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装饰,但至少看起来比原先宽敞了许多。
行走在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后院内,
戒色大师一边走着,一边回忆着在此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身边的这个小池塘,是师尊从【鲍勃酒馆】得来的【彩霞云髓】,所布成的云池。
原先里面还养了一窝云鲤,
这些云鲤起初看起来其貌不扬,
但据那位鲍勃先生说,只要经过悉心培养后,至少能进化成青铜级的超凡生物。
日后,若能跨过铂金级的门槛,更是能蜕变成【九霄云龙】。
虽说战斗能力并不显著,但用来迎客护院再威风不过。
只可惜,那些鲤鱼的培养成本实在太高,养了几个月后,不堪重负的师尊便命自己与师兄将它们带去放生算了。
再然后……听说山脚下那烤鱼摊的菜谱上,便推出了一套新的料理——【麻辣云鲤】、【蒜香云鲤】……
稍稍擦了擦自嘴角处留下的“泪水”,戒色大师继续向旁看去。
那边的碧玉假山,看起来只是一件庭院装饰,可实际上是御兽研究所推出的早期概念产品。按特定方式进入后,便可进入一处虚拟世界。可供御兽师与麾下战兽锻炼。
记得从前师兄偷偷到山脚买了一份【麻辣云鲤】,又怕被师尊抓到,所以就只敢躲到这里来吃……
直到某天……
师兄在虚拟世界邂逅了正在吃【蒜香云鲤】的师尊,这件事情才算彻底败露……
戒色大师忽然一愣,
说起来这帮家伙,吃鱼的时候,好像都没叫上过我啊……
……
便在心中为没能尝过云鲤的滋味而感伤万分时,
戒色大师已来到了一间禅房前。
望着这间略感熟悉的禅房,
大师的心中,却是莫名升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不知是因门上新刷的漆彩,令他感到有些陌生……
还是因他心中对门后可能出现的某人常怀的愧疚之情……
沉默半晌后,戒色大师双手合十,长抒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究竟有什么可紧张的呢?
毕竟……
这里曾是自己的家啊。
如此想着,戒色大师鼓足勇气轻轻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师尊,我回来了。”
房门被敲响时,所发出的声音是如此自然。
戒色大师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指节与木板轻触时的那份熟悉感。
然而……
门内却迟迟未有应有的动静传来。
“咦,师尊他居然不在屋内么?”
戒色大师微微一愣,轻轻推门,
未上锁的房门,便被直接推开。
……
禅室内的布局一如既往的简洁,
戒色大师走进里屋后,便见到一张桌子,桌子上则供奉着一个小瓶子。
而当戒色大师注意到那个形状怪异、妆点精致的小瓶,他瞬间瞪大了双眼。
寻常人或许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但出家多年的戒色大师自然知道,这是装放圆寂后高僧的舍利和骨灰的容器。
师尊……圆寂了……?
戒色大师感觉自己忽遭雷击,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他的嘴唇惨白,止不住的颤抖。
半晌后,他勉强抬起胳膊,颤巍巍地抱起那个瓶子,泪水夺眶而出。
“师尊……”
“弟子不肖,不仅辜负了您的期待……”
“甚至……连您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那位粗犷大汉的音容笑貌,
将瓶子搂得更紧,哭得也更为伤心。
“师尊……师尊……”
便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他背后传来。
“师弟?”
戒色大师搂着瓶子,回头见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僧人。
“师兄?”
还未待戒色大师再度开口,那名白胖僧人便先开口道。
“我刚刚听禅室这边有动静,还以为是有弟子正在偷懒呢。”
“没想到,原来是戒色师弟你回来了啊?”
“不过……”白胖僧人神情古怪打量着戒色大师,以及他手中的瓶子。
“师弟,你这一回来就抱着大师伯的舍利瓶,是在做什么……?”
“大师伯?”戒色大师低头望了望手中的瓶子,微微一愣。
他环顾四周:“这里不是师尊的禅室么?”
“当然不是啊。”白胖僧人努了努嘴:“师尊的禅室在另一头欸。”
“师弟,你该不会是太久没回寺里……”
师兄推测道:“所以记不清路了吧?”
“咳咳,怎么可能?”
戒色大师面色一肃,试图缓解尴尬。
“师兄怕不是忘了——当年大师伯待我视如己出。”
“此番回到宝镜禅院,我一时悼念几句,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呃,师弟,若我没记错的话……”
“大师伯他老人家,应该在你入门前便已经圆寂了……”
“而且,他向来看咱们师尊不顺眼,又怎会视你为己出?”
戒色大师再度轻咳两声:“……师兄,请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话说回来,师尊老人家这般焦急地召我回来。”戒色大师眉头微皱:“应该是有要紧事要亲口嘱咐给我吧?”
“呃,师弟你是知道的……”
白胖僧人挠了挠胖乎乎的脸颊:
“咱们的师尊,永远心系天下苍生……”
“……以及苍生的香火钱。”
“所以,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白胖僧人耸了耸肩膀:“你问我,我怎么可能清楚啦。”
“呃,说得也是。”戒色不禁想起了自己师尊那“光辉伟岸”的身影。
“欸,那咱师尊他老人家眼下人在哪里呢?”
白胖僧人叹了口气,摊了摊手。
“跑了。”
“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