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树的花,曾经开的那么美,如今竟都要谢了吗?
她默默站在树下,洁白长衣静垂于地,眼中一片迷惘,飞旋的清花映在她的眼中,别样愁怅,却又别样光华。
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却又在一瞬间近至身旁。似乎已然明了来人是谁,她并不回头,反却仰面深深向那树看去,恰恰飞花一瓣,粉红水嫩的,与那如玉的脸颊擦过,正是应了那句花面交相映,虽无月色,却已是让人说不出的怜惜。
定定看住那一树繁花似锦,微风吹的她身边花舞如梦,一个极轻极轻的梦,弹指即破。她喃喃的声音也是那么的轻,仿佛生怕惊了那一树的睡花,“它们为什么要败呢……一直这么开下去不好么?”
身后的人低声道,“你连落花都这样不舍,一定要回来看一看,又怎么能留在那里帮我做事?还是趁着这次出来,留下不要回去了。”
她不由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不,哥哥不是答应这次要让我出一点力吗,不能反悔的!”
看着她急急转身争辩的模样,男子不再言语。
她却又犹豫着说道,“可是……哥哥,她最近的情况有些糟糕呢,会不会你有些操之过急了,而她不能承受这样速度的转变?”
“若是这样的压力都不能承受,她就此毁灭也并无可惜。”男子的话语简短而又残酷。
于漫天花雨中擎伞离去,他远逝的身影不沾一丝花絮,邪美脸上孤寂一闪即逝,“我已没有耐心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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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从一池热水中探出头来,将湿漉漉的长发用力一甩,尽数抛至身后,可惜烦恼不能如此解脱。
偌大温泉池中,只有我一人,心却还是不能平静。
倚在池壁,闭上眼慢慢将脸浸入水下,暖暖水流渐渐炙热,变的难以忍受,一如那日煎熬,所有印象尽数沉淀为一个疯狂眼神,追逐的我无路可逃,仿佛四处涌来的热水那样,压来压来……
□□的脚触到了池底,思绪随之飘散凌碎……风中白乐文落寞沉思的脸,眼中某种诧异稍纵即逝……“从头来过罢,我们。”殷天赋在默默送我回公寓后,深夜突然打来电话,“我是从前的殷天赋,你也是从前的李尚媛。”第二日见他时,果然又变为从前的冰山,我则顺应做那个懵懂嬉闹的女孩,似乎真的回到从前,初初相遇的从前,只是……
我的脸再次浮出水面,长长呼出一口气,却吐不出心中郁结。
只是好难,做回那个明朗的自己,不停同自己说着活泼些活泼些,可那却是有意做出的胡闹,如今晨促狭殷天赋那样,笑着,实则并不开心。
心,我感到它在水中剧烈砰砰的跳动,仿佛煮沸的水泡,在急切的期待一次毁灭然后重生。
不!
我咬住已经发白的嘴唇,死死按住那越跳越快的一颗心,它在变,变得成熟细腻,变得要化为薄薄晶莹一片映出一切,变得仿佛已经渐渐映出另一个模糊的影子……
不要,不要!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因为殷天赋说希望不要变而不想变,我自己可以隐约预感到那种变化将带来一个可怕的结果,口鼻中不断的是沸热的水汽涌入,已被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包围,心里狂热的喊叫着停止停止不要变,即使是刚刚开始的变化也不行,即使只是一丝一毫的变化也不行——因为我心中竟清清楚楚的明了,那种变化,一旦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双臂不停的拍打着水面,发泄着那种焦躁不安。激起的水柱涌上脸庞,带着湿热的泪水归复池中。
流泪,因为发现自己也是那么懦弱,要将自己的伤痛加于它物。
或水,或人。
在那时不能肯定殷天赋的情感时,就曾假借与初遇的白睛赤焰不合,欲待发泄,幸而筱莜一句提醒及时让我醒觉那潜意识中的念头;而今天,我却终于按耐不住心中恐慌,与一个陌生人胡搅蛮缠大闹一番,那么颠狂,颠狂的近乎绝望,只是希望那样的纵容自己,可以排解千万烦恼——却原来不可以。
其实早就知道不可以。
小时候,第一次体会到被遗弃的滋味时,也是这样的不能接受,赤着小脚跳进溪水,踢溅起片片水花,感到岸边有人走近,也不回头,反而踢的更厉害,仿佛要害那人一起湿衣才更痛快。
踢了很久,渐渐耗尽了力气,却可以感到那人还在身后,一言不发。
凶凶的转过身,发现自己的头才顶到那个老僧的腰际,却依旧握紧了拳头对着他大囔,“你站在我后面干什么!”
没有回答,只听到潺潺的水声。
像所有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我继续围着他不停的叫嚷,“你啊,看见我踢水还站过来,想怎么样!”
......
......
“活该吧,衣服湿了吧……喂,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他这才蹲下,拍一拍我的头。
“因为我生气的话就只是我不高兴,而你会却会开心,你弄湿了我的衣服,我为什么还要帮你开心?”
我气呼呼的鼓着两个小腮帮站在那里,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坏的老头,心思却已经从遗弃转到了他的身上。
他指着已经平息的水面给我看,“你打了水,水不会乱,乱的是你自己的心;你想激怒别人,别人反应怎样先不管,你自己却要先动怒,这样亏本的生意,你这么聪明的小孩会不会干?”
“不会,”我笑嘻嘻的答道,小孩子的喜怒哀伤好像总是很善忘的,记得的只是眼前,刚哭了却又马上会笑,只是——那些伤痛从不真正遗忘,常常在多年之后依旧发作。
我那时只是觉得那个老和尚很是好玩,也不细想他说些什么,一心要看他生气的模样,笑嘻嘻的答道,“我当然不做亏本的生意啦,只是我想先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真的不管怎样都不会生气。”说着,小脚用力一踢,清澈的泉水高高甩起,恰恰溅到蹲着的他的脸上。
他伸手抹一把脸,刚刚笑着说,“好调皮的娃娃......”,却忽然止住,脸色沉重,将那沾水的手放在鼻下仔细的嗅起来,我看他脸色变了,只当他真的生气想要翻脸,赶紧就要溜掉,却被一把抓住脚踝,怎么也挣不脱,那布满沧桑的老手居然有那么大力,紧紧握住,将我定在原地,不能移动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