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君子兮和素心一人一句正聊得畅快的时候,君子慕却拉着一个方丈,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还没进门,便听见他的声音。
“姐姐,姐姐。”
素心有些僵硬的转头,“这是……三公子的声音。”
君子兮颔首,“恩,忘了和你说,我是陪子慕来的。”
“这种事也能忘?”
“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不能?”
“姐姐!咦……素心你怎么在这里?”君子琅刚刚兴致冲冲的冲进来,就看见了在君子兮的床边坐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
他大哥的得力下属之一,素心。
“素心见过三公子。”素心懒散散的起身行礼,“既然三公子您到了,想来这里也不需要素心照料了,素心就先告退了。”
“素心姑娘慢走,若有机会,我一定登门拜谢你家主子的救命之恩。”
“什么救命之恩?”君子慕此刻脑中乱成一团,怎么他才离开一会儿,大哥就和姐姐见面了?!大哥在这里,那么景漪姐肯定也在!
他们应该没有打起来吧!
“小事。”君子兮淡淡道。
君子慕嘿嘿一笑凑近,“既然姐姐觉得是小事,那么不如谢我吧!毕竟他就个木头,谢他有什么意思。”
“是,世子妃和三公子的话,我一定会如实禀告主子的,素心告退。”
待素心一走,君子慕更是叽叽喳喳个不停,非要缠着君子兮,让她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君子兮直接略过君子慕,看向君子慕身后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和尚,“劳烦大师走一趟了。”
这和尚眉目慈和,颇有种出尘的风范,手持禅杖和金钵,竟意外的觉得眼熟。
君子兮心下一紧,略微带着些防备。脑中却将这些年的人和事全部过了一遍,但是却无半分头绪。
“施主无碍便好。”和尚一直笑着,就如端坐金色莲花之上的菩萨,慈祥,普度众生。
“舍弟不懂事,若是路上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大师念他年幼,不要计较。”
“令弟思姐心切,老衲明白。”
“多谢大师体谅。”
“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很懂事啊!”君子慕扯着君子兮的衣袖辩解。
那和尚自腕间褪下一串紫檀佛珠,递给君子兮,“这串开光的佛珠,还望施主长戴腕间,消弭戾气。”
君子兮抬起的手一僵,“长宁不懂大师在说什么?”说着便主动伸手拉上君子慕的手,一层愉悦还来不及浮上君子慕的眉间,便觉得手指尖微微刺痛,脑中一片昏沉,倏然就倒了下去。君子兮侧身接过君子慕下倒的身子,将他扶着靠在了床柱边上。
动作恍若行云流水般流畅。
大师看着君子兮干脆利落的手法,也不阻止,不过片刻间,又开了口。
“人生八苦,无非是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长久,放不下,施主乃聪慧之人,怎会不明白老衲的话?”
“长宁此生幸福安康,未曾经历过大师所言这些,是以不能明白。”君子兮倏然冷笑,眼角戾气顿现。
大师闭眼和蔼一笑,“施主又何必自欺欺人,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瞧姑娘眉间尚余血光,杀孽过重,想必才历经劫数不久吧。”
“我一生所杀之人无数,杀孽过重,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见瞒不过,君子兮索性大方承认,她不认为一个和尚,能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况且,这些和尚,向来通八卦之术,也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刚才也不过是为了唬君子慕。
“老衲只想奉劝施主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哪里是岸?”君子兮不屑。
大师摇头,“施主此刻便已临岸,为何不肯上岸。”
“大师说笑了,我君子兮这一生,注定了要在苦海飘摇,无路可走,也无路可退。”
大师笑着摇头,有些神秘莫测,“不过是因为施主魔障未除,六根不净。”
“我乃尘世中人,注定了六根不净。”君子兮垂眸接过大师手中的佛珠,“无论如何,今日还是要多谢大师,我不信佛,我只信我自己。”
“生死轮回,因果报应,施主还要看开才好。”
君子兮噗呲笑了一声,头歪倒一边,笑的调皮,“那不妨请大师为我算算,我还能活多久?”
“施主命中还有一劫,过了便福禄双全,一生美满。”
“此劫还有多久?”
“五年之内,此劫必应。”
君子兮点头,算是应了大师的话。
“施主不想问问你的姻缘吗?”
“不必,儿女情长从来都不是我该求的。”
大师颔首,算是认同了君子兮的话,“若有时间,还望施主能多阅佛经,消心中之戾气。”
“多谢大师指点,子兮明白。”
“如此,那就不打扰施主休息了。”
君子兮点头,“大师慢走。”
那和尚一走,君子兮指尖一拂,便解开了君子慕的穴道。君子慕揉着眼睛坐起身来,十分迷茫的打量着四周,“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睡着了。”
“啊?”
“可能是我与大师说的佛偈太过无趣了,以致于你都听睡着了。”君子兮将大师给的那串佛珠套在了君子慕的手腕上,“刚刚大师送我的,说是能庇佑平安,我一个内宅妇人,哪里用得着这些,我就借花献佛好了。”
君子慕开心的将手腕举到眼前,“你送给我,不怕子倾哥哥吃醋吗?”
“放心吧,他不会找你麻烦的。”
“希望如此。”
将近傍晚的时候,君子兮才在君子慕的陪同下回了王府,顾燕月一早便在房中等她,看见她进来,眉眼才温和下来。
“玩的如何?”
“光景如旧。”君子兮走到顾燕月身边坐下,拿过顾燕月手中的书卷,“你猜我今天遇见什么人了?”
“听南叔说了,你遇见了子琅和景漪。”顾燕月一派闲逸,想来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都不好奇吗?”君子兮戳了戳顾燕月的手臂,“我可是把你的小青梅差点气哭了。”八壹中文網
顾燕月挑眉,“娘子是在为为夫大发雌威,争风吃醋吗?”
君子兮,“……你能不能正经一些。”
“我很正经啊!”
“算了,不和你说了,我去沐浴了。”君子兮转身就准备起来,却在下一刻毫无防备的被顾燕月拉近了怀中,“你身后的伤还没有好,不宜沐浴,我来帮你吧。”
君子兮撑着顾燕月的肩膀微微直起身来,“我自己可以的。”
“乖,别逞强。”
顾燕月将君子兮抱去了浴室,未曾借他人之手,将君子兮给打整了干净,就连头发也是顾燕月又用内力烘干,君子兮笑言,“要是被你属下知道,你现在用内力给我烘头发,估计要被气的吐血吧!”
“无妨,我高兴就好。”
君子兮笑着靠在顾燕月身上安稳的睡了过去,这一夜似乎极长,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她梦见了长安。
梦见了许久未见的朋友。
春光烂漫,她尚年幼。
她坐在殿宇中,面前是一盘棋,容君站在她的身后,子桑尧坐在她的对面和她弈棋。
那时她总是不爱笑,冷着一张脸,就算是面对自己心上人,眉间也未有半分柔和之色,倒是子桑尧永远都是这般笑意微微的样子,温润如玉,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一道光束,可以给她前行的希望。
也是这双温暖的手,这双温和的眸子,将她从生死间拉了上来,才能看见人间最后的一点温暖。
子桑尧执着白子,悠悠一笑,“小丫头,你快输了。”
“不见得。”君子兮冷冰冰的回答,目光幽深的扫过棋局,冷笑隐于唇角。
“怎样吧,我们打个赌如何?”
君子兮不可置否的嗯了声。以前的时候,子桑尧也是喜欢和她打赌,可是重来没有赢过,这是子桑尧第一次要求用棋局的输赢来打赌,倒也新颖。
“这次平壤一战,我尚不确定最后的结果,若是输了,就是一座城池的问题,可若是……”不等子桑尧说完,君子兮便插话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子桑尧摇头,“兮儿,我预感向来很准的,你已经助我良多,本不该在开口,可是澜儿性子绵软,沐儿年幼,朝中又万分凶险,我无一人可以依靠,除了你。”
“你想说什么?”君子兮垂眸,敛住眼中有些波动的情绪。
“若我死了,替我守护大秦五年,五年之后,沐儿长大,你就自由了如何?”子桑尧依旧笑得温柔动人,“顾燕月年少便可一战名扬天下,可知此人心机城府谋略是世间难及,何况战场从不是我的强项,此一去,必定万分凶险。”
“我可以陪你前去。”君子兮把玩着黑子,“你该知道我的十八骑并不逊于他的风云骑。”
“你只有十八骑,可他除了风云骑还是容家军。”子桑尧落下白子,“替我在府中坐镇好好照顾沐儿。”
“朝堂局势现已稳定,再说还有秦安,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君子兮也丝毫不退让,“平壤,我与你同去。”
同去自当同归。
若不小心埋骨平壤,也好过一人独守大秦河山,漫漫尘世再无你相伴。
“兮儿,听话。”子桑尧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十分怅然,“我不放心沐儿和澜儿。”
“太子妃和殿下都会没事的。”
子桑尧摇头,“这一生我已经负了澜儿,我不愿在耽误你。”
“你如今才十二,五年之后也才十七,正是大好的韶华,你该去寻一个能一心一意的对你好的良人,共度此生。”
君子兮目光一沉,伸手将棋局一下子打乱,“这个赌约,我不愿再和你打下去,长安我会替你守好,若是三个月之内你不能回来,我会带着十八骑去平壤。”
“阿君,我们走。”容君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君子兮身上,细心的替她系好衣带。
子桑尧也未恼,依旧温温柔柔的笑着,“容君,你主子身子不好,好好照顾她。”
这是她最后一次在东宫和子桑尧对弈,那日的阳光,灿烂的就像是回忆。
走到院子,君子兮忍不住回身伫望,这个殿宇被笼罩在阳光中,影影绰绰的,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金光,好似就不该存在于尘世中,倏然,阳光一沉,漫天星光,一个修长沉静的身影站在梨花树下。
青衣墨发,沉静如玉,眉目似画,展眉一笑间,似浸了春光。
顾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