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予浅立即安排好了淮煜瑾下葬事宜。
她如今执掌大权,因此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引人怀疑,所以言予浅将淮煜瑾逝世下葬包括殿内发丧的事全权交由国师和陈元。
对于他们,言予浅还是放心的。
这件事需要速战速决,因此言予浅将下葬的时间定在了明日深夜。
毕竟淮煜瑾还是皇帝,理应在宣德宫内搁置一日,派人守灵,以示圣威。
东安史册规定首领之人理应是其生前最亲最近之人。
如今先皇太后均已逝世,君若也尚未年幼,这些大臣们自然是不够格的。
于是这守灵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言予浅的身上。
守就守,言予浅心中暗道。
常说死者为大,那就让我在这最后的日子里陪陪你。
待言予浅回到冷宫内,天已快亮了。
明日还应早早去宣德宫内为淮煜瑾守灵,她本该早点休息的。
可收拾好了躺在床榻上,言予浅却有些辗转难眠。
方才在那宣德宫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掩饰自己。
表面上的冷静与沉稳,平淡与疏离,几乎都是假的。
都是她费尽心力掩饰出来的。
言予浅向来心仁,尽管她并不想承认,可她确实是这样。
上辈子那老皇帝便是抓住了她这软肋,才得以一步一步的设计她,利用她的宅心仁厚。
你让言予浅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慢慢的死去,她做不到。
更做不到十足的坦然。
陌生人尚且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与她相处多年的淮煜瑾呢?
事实上,她与淮煜瑾还是相爱过几年的。
在乾州沦陷之前,彼时言予浅正值舞勺之年,模样秀丽。
淮煜瑾也相貌堂堂,只是他平日里太过朴素,因此言予浅只当他是普通人家的小伙子。
直到某一日,宫里的人来找他,说是接淮煜瑾回宫。
自此淮煜瑾便消失了一阵。
等他再回来,全然已是变了一个模样。
言予浅直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淮煜瑾被重封为皇子,收到了先帝的重视。
他紧紧的抱着言予浅,说他成功了,成功的让他们看到了。
那时的言予浅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只真心实意的为淮煜瑾感到高兴。
单纯的因为淮煜瑾开心而开心。
此时言予浅再想来,却是有些怀疑那时的纯粹了。
你说那时紧紧抱着她的淮煜瑾,到底是因为能和她同甘而开心,还是因她这个棋子终于有用了而开心呢?
言予浅想不明白,也不会再去想了。
既然淮煜瑾已死,那便让这些事永远的尘封下去吧。
言予浅轻轻阖上眼,不再胡思乱想了。
第二日,言予浅早早的便到了宣德宫。
可她一进殿门,却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是娘亲。
娘亲正坐在淮煜瑾的灵位前,一张一张的烧着纸钱,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言予浅默默的走上前,示意旁边的翠玉莫要出声。
直到走近,言予浅这才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许是说的时辰不短了,刘氏的声音已带了些许的沙哑。
“煜瑾啊煜瑾,你说,你和浅儿怎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呢?”
只听了这一句,言予浅瞬间红了眼。
刘氏是唯一一个见证她和淮煜瑾感情生变的人。
不管是如胶似漆之时,还是疏离生分之时,除了他们自己,娘亲向来都是第一个察觉到的。
娘亲实在是太了解她了。
“你也莫要怪浅儿,她呀,就是嘴硬心软。表面上你觉得心如磐石,不管你怎么劝都劝不动,但是你从来看不到她心里的挣扎与煎熬。”言予浅听得出,娘亲的声音带了些许哽咽,“她怎会真心盼着你死?你走了,受罪不还是她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年浅儿本就替你在南怀受苦了三年,当时,她也只还是个小姑娘啊,现在想来,我这心,还一阵一阵的疼,她是我的女儿,你们都不心疼,我最心疼。”
“如今你走了,这东安的担子全数都落在了浅儿身上,你可要保佑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倘若你在泉下孤单,那你便拉着我......”
“娘亲!”言予浅实在是忍不住了,泪流满面。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冲上去抱着刘氏。
刘氏见是言予浅,笑着轻轻拍着她的肩,道:“傻孩子,是人便总会有这一天的。”
“不。”言予浅带着哭腔道:“那娘亲也还有很多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言予浅像个小孩子般不停的重复着。
翠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家小姐,实在是受了太多苦了。
“好了好了。”刘氏替言予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都是皇后的人了,怎还哭哭啼啼的。”
“怎么了。”言予浅十分委屈,“皇后就不能哭了?皇后就该整日拉着一张脸吗?”
刘氏忍不住数落她,“淘气,一会儿煜瑾看见了该笑话你了。”
刘氏说的十分自然,像是全然已经忘了淮煜瑾逝世的这件事。
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言予浅抬头往淮煜瑾灵位处望了一眼,又想起了方才刘氏对淮煜瑾说的话,她遍体生寒,不想让娘亲再待在这里了。
她推着刘氏,“娘亲,你先回秋明宫吧,这里有我就够了,你身子骨不好,一会儿可莫要生了寒气,到时候又要受罪了......”
言予浅一边说一边给翠玉使眼色,翠玉立马明白,快步走上来扶着她往殿外走,一边走一边劝着刘氏,“小姐说得对,如今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到时候您倘若感染了风寒,再传染给小皇子可就不好了。”
刘氏近几日便天天念叨着君若,这一听翠玉的话,立马不再反对,任由翠玉扶着她回秋明宫了。
看着刘氏渐渐远去的身影,言予浅这才放下心来。
她从未想过要任何替她送命,就连淮煜瑾她都不会,更别说她的娘亲了。
在言予浅眼中,这世上的所有人,生死都有定数。
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那都是老天爷决定的。
没人能说得准。
言予浅拉起裙角坐在淮煜瑾灵前的软垫上,望着正躺在黄色布盖上的淮煜瑾。
她拿起一摞纸钱慢慢烧着,“你说,这世间当真是世事难料,上辈子你看着我死,这辈子便换我看着你死了,真可笑。”
言予浅话音刚落,她一抬头,恍然间竟看到淮煜瑾的胸膛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