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言予浅走上前,猛地打翻了这盏淮煜瑾用命点起的灯。
那盏长生灯悄然熄灭,里面未燃尽的血流淌到了言予浅的手上,就像是一根红线把言予浅给缠住了。
而红线的另一头,则是淮煜瑾。
言予浅知道自己没有挣脱的可能了。
大婚这日,言予浅是被异常热闹的鞭炮声给吵醒的。
她睁眼时,天光朦胧。
殿门从外头被推开,翠玉领着一群宫女姗姗而来,恭恭敬敬道:“皇后娘娘,该起来梳洗了,吉时就快要到了。”
言予浅睡衣惺忪的问:“什么吉时?”
翠玉:“小姐你今日和陛下大婚呀?!”
言予浅:“......!”
她昨夜辗转反侧,近乎是一夜未眠,一个时辰前才囫囵睡过去,如今醒来迷迷糊糊的竟忘了这回事。
翠玉十分担忧的问:“小姐不会真忘了吧?”
言予浅从温暖舒适的被窝里做起来,她的发丝乱糟糟的,眼睛闭着,上半身摇摇欲坠像是随时要倒下去接着睡,她声音略带沙哑,“没忘。”
翠玉这才长舒一口气,她连忙让人上前伺候言予浅洗漱,一边还不完提醒今日大婚的全部流程,“巳时需要先去祠堂祭祖,陛下要将您的名字重新写入皇室族谱内,小姐从前是东安的皇后,如今是安怀的这皇后,这里头的礼节可多着呢,我得细细的跟你说。”
言予浅坐在镜子前,任由宫女梳理着她的长发,她无奈地支着下颌,听着翠玉在她耳边唠叨。
一宫女取来一顶缠着金丝玉珠的凤冠将言予浅的发丝给固定住。
言予浅只觉得头猛地一沉。
“......”
这凤冠外观华丽,内里也很有分量。
戴好凤冠后,她又换上了一件白金色凤纹霞披,并非是大婚时要用的正红华服。
按照皇室的成婚规矩,上午是祭祖,下午受臣拜,晚上才是真正的成婚礼,整个流程总共得换三套华服。
待言予浅穿戴整理好,天刚好亮了。
殿外忽然传进一声声的“参见陛下”,言予浅转过头,正瞧见淮煜瑾踏入内殿。
只见他穿着一身白金色的龙袍,头上的玉珠冕旒随着脚步的晃动而琳琅作响。
言予浅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她抬眸便撞上了淮煜瑾患得患失的目光。
言予浅低眸看了看她的手,开口道:“陛下捏疼我了。”
闻言淮煜瑾立刻松了一些力道,但却依旧握着,就像怕他的皇后弄丢了一眼。
“你放心,我是不会逃婚的。”言予浅给淮煜瑾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如今想要逃离的念头已经与那盏长生灯一起熄灭的彻彻底底。
但淮煜瑾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多少,他的心里总是惴惴不安,这种不安从言予浅失忆起就一起萦绕着他。
从前仗着言予浅喜欢他,所以淮煜瑾总是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可现在言予浅早已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只要言予浅想,她就可以十分潇洒地把淮煜瑾抛下。
淮煜瑾就像一只飞的极高的风筝,风筝的线牵在淮煜瑾手中,他曾经敢飞得那么高,是因为无论他飞得多高多远,言予浅都会拉他回家。
可如今言予浅早就忘了有这只风筝,她可以随心所欲毫无牵挂的剪断这根线,让淮煜瑾一个人孤零零地飘荡在无人的青云之上。
淮煜瑾不想做被剪断线的风筝,他只想一辈子存在在言予浅的活动范围之中。
大婚这日,淮煜瑾始终不让言予浅脱离自己的视野范围。
在去祠堂的时候,他不顾十八代祖宗冥冥之中的凝视,也不管皇室宗法,十指相扣地牵着言予浅的手,与她一起跪拜祭祖。
在写皇室族谱时,淮煜瑾右手将“言予浅”三个字写到自己的名字旁边,左手握着言予浅的手腕,不敢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半步。
祠堂的大礼结束时,已是正午了,头顶日头高悬。
按照东安的礼数,大婚中午的膳食要以甜食为主,寓意着婚后漫长的生活可以甜甜蜜蜜。
言予浅饿的头晕眼花,还等不及甜食宴,一回到浅清宫内就猛地往嘴里塞了几块糕点,正吃得开心着呢,忽然看见门外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八壹中文網
淮君若十分拘束地站在殿外,不敢贸然进殿。
因为他的母后如今已经不记得他了。
言予浅醒来后,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孩子,淮君若似乎又长高了些,看着也瘦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不过数月未见,这孩子似乎长大了不少。
浅清宫今日可谓是热闹非凡,没一会儿便又放起了鞭炮,淮君若就这样站在殿外和母后相望,他毫无防备,鞭炮响起时把他下了一跳。
言予浅条件反射一般走过去,伸手将淮君若的两只耳朵给捂住了。
就像淮君若三岁那年的新年一样,天上放着烟花,言予浅就替小孩儿把耳朵捂住,怕吓着他。
淮君若顿时眼眶一热,伸手抱住了言予浅。
直到鞭炮声停止,他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
淮君若后退两步,朝言予浅行了一个大礼,“儿臣参见母后。”
言予浅微微弯身扶起他,“你在宫外住的可还习惯?”
淮君若微微一愣,母后不是把所有人都忘了吗?如今竟还牵念着自己在王府过的好不好。
淮君若越发无地自容,一个劲的点着头,道:“王府很好,只是儿臣总是会想您。”
言予浅问道:“难道你父皇不让你进宫?”
“没有没有。”淮君若连忙摇头说:“父皇待儿臣很宽容,只是儿臣怕您不想见到我。”
“为何?”言予浅轻声开口。
“因为......”淮君若有些怯懦,“因为儿臣犯了错。”
“傻孩子。”言予浅温柔道:“我教过你,知错能改?”
淮君若哽咽地接道:“善莫大焉。”
言予浅十分欣慰地点点头,捏了捏君若的脸颊,“母后也很想你。”
淮君若懵懂地问道:“可是父皇说您失忆了,就像儿臣背书记不住一样,什么都记不得了。”
言予浅凑到淮君若耳边,笑着道:“那是母后骗他的。”
淮君若十分震惊:“??!”
言予浅把他眼角的泪花拭去,温声道:“别哭了,去翠玉姐姐那里拿糖吃。”
淮君若的神情终于舒展开来,他笑着踮起脚尖,顺着言予浅弯腰的姿势亲了亲她的脸颊,奶声奶气的向她承诺道:“母后放心,儿臣会替母后保守秘密的。”
言予浅温柔一笑,她如今既绝了离开的念头,那么装失忆便不再是什么秘密了,就算是现在被捅到淮煜瑾面前都无甚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