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不错，看着月亮又快圆了，难怪月光这般明亮，将四下里也照得一片亮堂堂的。
林溪带着鱼篓，大宝则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如今村里人还是每日按时将属于林溪的那份渔获给送来，在她挑选好了需要的海鲜之后，剩下的就交给刘氏拿去做海鲜酱。
她已经很久没有带着宝宝们到海边赶海了，之前辛苦赶海就为了给宝宝们做顿好吃的，那样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大宝，明天你记得来收这个篓子，娘要去安城一趟，傍晚的时候才能回来。”
林溪先把她明天的安排给大宝说了，安城的县太爷知道她昨天开售卖会，按说今天就该把分成给送过去的，只不过出了打官司的事儿给拖延了。
但不管怎么说，明天也没有理由再拖下去了，不然就算是县太爷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会起芥蒂。
“嗯，娘有事儿就去忙，家里有我呢。”
大宝闷闷地应了一声，显然在没有得到林溪的答案之前，他的心情始终都不能舒展起来。
林溪暗自叹了口气，她看到大宝这个样子，心里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看来等下她把话说出来的时候，情况会变得很糟糕。
在默默地陪着大宝一起把鱼篓放置好之后，林溪才走到一块大礁石上，转身招呼大宝也过来。
“来，大宝，到娘身边坐下，娘有话要问你。”
大宝也上了礁石，就在林溪身边坐下，二人吹着拂面的海风，耳中听着拍岸的浪涛声，心思一下子就变得沉静安宁起来。
夜色下的海面依然有波涛浪涌，但此时的海风不大，海浪也就相对徐缓，整个海面看起来也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倒映着一轮近似圆满的月亮，铺开一片波光粼粼的银辉。
“大宝，你还记得当初你怕娘丢下你们跑了，偷偷跟在娘身后的事吗？”
林溪斟酌了半天，最后还是从往事入手，笑着对大宝问了一句。
“我没怕你跑了，我是怕你自己到海边，万一失足落水，也没个人救你……”
大宝没想到娘会提起那段往事，一时有些窘迫。
他还记得当时娘是准备下海去采什么珍珠，他在岸边等了又等也不见娘上来，急得跟什么似的，险些就要跳下海去捞她上来了。
结果他衣服都脱了一半，娘亲又从海里冒出来，可把他吓了一跳呢！
“那时候，你就已经开始在接受娘，担心娘的安危了，是不是？”
林溪又问了一句，这回她是看着大宝的眼睛提的问题，而且眼中的笑意里又分明带着几许认真。
大宝原是想否认的，可不知为什么，一看到林溪的目光，那下意识冲到嘴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反而是默默地点点头。
是了，当时他以为自己只是在生气，这个女人表面上是对他们千好万好地在弥补，可是实际上，还不是想着要把他们这些累赘都丢掉。
结果他发现，她只是想要采摘些珍珠回来，为的就是多卖些钱好能给他们买更多的好东西。
娘真傻，她就拿着那么简陋的工具下海，还是在那么黑的夜里，她就不怕万一出了什么事葬身海底吗？
现在想想当时的那种愤怒，更多的是害怕吧。
怕她会就此消失在那片漆黑的海面之下，怕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温暖，看到的一点光，就又这么从生命中消失了。
这些想法，大宝从来都没想过跟林溪说说，因为她似乎也不可能会离开他们，最困难的时候都捱过去了，难不成现在日子越过越好的时候，她还会走吗？
大宝正想得出神，忽然又听到林溪在问他：“如果娘说……想跟你爹把婚姻关系给解除了，你怎么看？”
这回林溪并没有选择委婉迂回的方式，而是直截了当地说。
大宝的性子直，但是心思却很深沉，给他来那种迂回的弯弯绕，并不是合适的方式。
“你说什么？”
大宝猛抬头，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了，对，他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否则为什么会听到娘说要跟爹解除婚姻关系？
这些天跟着外公读书识礼，大宝比以前懂得更多，眼界也更开阔了，他很清楚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娘她……不想再做他们的娘亲了？
林溪一看大宝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想岔了，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宝，娘不是不想再做你们的娘，而是不想再背着寡妇这个名头了。”
“那还不是一样？有什么区别吗？”
大宝瞬间就红了眼，腾地一下就从礁石上站起来。
他起身的势头太猛，以至于重心向后一偏，险些一个倒栽葱摔到礁石下面去。
还好林溪一直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立刻及时伸手将他给拽了回来，没想到大宝根本不领情，又挣扎着从她手中挣脱，直接跳下礁石去。
他气冲冲地就往家的方向走，没走出几步就被随后追上来的林溪给拉住了手臂。
“大宝，你听娘解释。”
“我不听！没什么好解释的！”
大宝的声音冰冷，目光比声音更冷。
“你想跟爹解除婚姻关系，那就解吧，反正你不欠爹的，也不欠咱们的。至于以后你想去哪儿，咱们也管不着，这回你自由了！”
他说着又开始挣扎，如今他的营养跟上了，个头又蹿了一个头那么高，身子骨也相当结实，这一用力挣扎之下，林溪居然有些抓不住他了。
“你放开我，我又没拦着你的路，你还抓着我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我带着弟弟妹妹们敲锣打鼓地送你走？”
“你放心，咱们现在都很识趣儿的，不会跟着你拖累你，也谢谢你给咱们找回了外公，想必当时你就是打着这个算盘吧？”
“将来有一天将咱们丢给外公，你也不算是遗弃咱们了，对不对？”
大宝一边挣扎一边嘶吼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刺痛了林溪。
她痛的不是他的误解，而是她的话给他造成的伤害，得要多痛，才能让那么懂事的孩子吼出那么伤人伤己的话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