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养舱的玻璃上啪嗒一声，落下了两滴什么。
沈渡想，其实方安远说的也是假的。
如果楼初弦是睡美人的话，眼泪就能唤醒他了。
沈渡不想哭，尤其是在楼初弦的面前哭。
因为他是楼初弦的攻。
但是如果眼泪能唤醒楼初弦的话，试试也无妨。
但是眼泪没有唤醒楼初弦。
而且眼泪并不受他的控制，他摸了摸脸，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祁玖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释然：
“其实有的时候我也有想过，作为七七的母亲，要不要劝他别再喜欢你，又或者是，直接和你表白试试，起码让你知道他的心意。”
“但七七在感情中就是一个胆小鬼。”
“而且我很明白，是我和他父亲的事情对他产生了影响。”
“对呀，怎么会没有孩子渴望同时受到母亲和父亲的爱，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呢？”
“你一直以为他只有‘祁七’这个名字，其实也是那段时间我对那个渣……实在气不过，才这样叫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事实上，只是时间而已，我可以走出来，不需要用名字来证明什么。”
“他有喜欢你的勇气，但是没有向你告白的勇气。”
“我最终选择顺其自然，因为作为一个失败的爱情的母亲，我或许没有资格对七七的感情提出什么‘指导’。”
沈渡安静地听着，勉强对祁玖笑了笑。
“我想，您才是最爱他的人，您把七七教导得很好。”
“他在游戏世界也很好，我很想他，但远远比不上您想他。”
“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我想，我对我的妈妈的爱比不上妈妈对我的爱，七七对你的爱也比不上您对七七的爱。”
“但我们在一起，您和高女士就都是我的妈妈。”
“您会收到两份爱。”
或许，这就是家庭的正面意义之一。
祁玖想，七七没有喜欢错人。
七七说得很对，他喜欢的人，温柔又勇敢，脆弱又强大。
他们很适合，不像她和自己的前夫。
爱情无关性别，无关风月，只关缘分。
倘若他们无缘，就算七七再暗恋个几十年也没用。
可他们有缘，就算七七在游戏世界不记得沈渡了，他们却成功相爱上了。
这种本应发生在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了他们的身上，是多么的奇妙。
恰恰证明了他们之间的缘分。
沈渡再次看向营养舱之内的人，他的内心平静了下来。
他弯下腰，近距离地看着楼初弦。
确实很帅，比他想象中还帅。
原来当大总裁的楼初弦这么帅啊。
要快点醒哦。
七七。
尽管楼初弦没有睁开眼睛，但是沈渡也可以想象出当这双眼睛看向他时，会由清冷转向温柔，被他主动亲了亲时，还会绽放出喜悦和兴奋的光芒。
如果自己再大胆一点，再主动一点，给他其他更大的惊喜的话，这双眼睛中又会出现一丝害羞，好像星辰在其中萌动。
祁玖轻声说：“我在门口等你。”
“好。”
祁玖给他留了一点和楼初弦单独的相处时间，但其实沈渡也没做什么和说什么。
有太多话想说，但还是等楼初弦醒来再说吧。
沈渡轻轻地笑了笑，擦了擦营养舱的玻璃，然后在楼初弦的脸的上方位置落下一吻。
祁玖带他去见了林离。
林离依旧穿着上次的白大褂，好像有数不清的白大褂，看起来就是一个科研大忙人的样子。
当两人出现在数据室的门口时，林离听到敲门声头也不会，“进。”
祁玖早就熟悉了这样的林离，数据室不大，里面全都是电子屏，上面有着各种类型的数据，有的只是数字，有的是图表，有的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变化的动态数据。
沈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林离看了他一眼，说：“随便看。”
沈渡便走到他身边，看他面前的那一个大屏幕。
上面是人物关系图。
以自己为中心，周围都是他熟悉的名字。
楼初弦（id）=千雾/沈雾
沈雾（id）=楼初弦
他又敲完一串沈渡看不懂的代码，然后转身对他们说：“检查出来了，确实，楼总的账号出现了问题，所以我们之前尝试和楼总发送的信息他收不到。”
“我怀疑，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他的管理权限芯片被游戏角色偷了。”
祁玖叹了口气，“那个角色为什么会偷七七的芯片，而且，他怎么知道七七有芯片。”
沈渡想到了沈雾曾经给他看过的掌心的小云朵，心跳有些快，问：“那个芯片，是大是小，是什么形状？”
祁玖向他解释：“按理来说，游戏角色应该看不到七七的权限芯片的，他的芯片可以隐藏起来，使用的时候，就是一朵云的形状。”
林离已经调出了图片，沈渡看着屏幕上发着蓝光和微微红光的云朵，音量不自觉地放低，像是怕惊扰什么一样，“我见过他，就是在沈雾的手中。”
沈渡指了指自己的脸，“而且，他还让我的脸上有这朵云，就和脖子上的一样，还有，心的位置。”
林离直直地看向他，“所以你现在认为自己是机器人还是正常人。”
他的语气平平，不带多少疑惑，仿佛沈渡说什么都不会动摇他心中的想法。
沈渡的视线往返于祁玖和林离之间，“主观上，我觉得我不是机器人。”
“客观上，我愿意接受你们的检查。”
祁玖其实已经很信任他了，带他去看楼初弦，还让他知道这一切，倘若自己真的是对楼初弦不利的人的话，那么……
自证不容易，更何况是把主动权交在别人的手上。
沈渡看向林离，“请问博士，我需要怎样检查？”
林离拿出一个东西，“检查很需要时间，你脖子上的印记我上次就看过了，确实很具有欺骗性，代号云和代号白都是我做出来的机器人，他们是什么样子，我很清楚，但机器人对我也很了解。”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沈渡，“你原来的账号已经没有了，我确实会怀疑你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你，是不是你把真正的沈渡给……”
祁玖听到这里，皱起了眉，看向林离，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这也是她很难接受的一个观点，自己的儿子还没醒来，如果沈渡真的已经……
她无法向七七交代。
但林离的考虑又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沈渡看向自己手里的试剂，“所以，这是……”
“如果你是机器人的话，这是限制你的能力的东西。”
“如果你不是的话，这个药水也无伤大雅，只不过会让你的身体虚弱一点。”
“出了游戏世界就不会了。”
“还有一点，不能透露你的身份。”
他说着，又切换了屏幕，上面依旧是一串又一串的数据，沈渡见祁玖和林离都在看，只有自己看不懂。
林离指向了一处，“从这里可以看到，就是在沈渡离开游戏世界的时间节点，游戏数据出现了两处波动。”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一点，显示出解析成果。
“分析表明，波动有两种来源，一个是机器人能力，一个是管理员权限芯片。”
所以，自己确实会引人怀疑，尤其是他脖子上这些印子。
沈渡感觉自己的脖子又在发烫了，林离淡淡地看了一眼，问：“冷却器你有随身带吗？”
“有。”
沈渡点了点头，给自己喷上。
在喷的过程中，他又不禁想到了楼初弦。
他想到了闷热的夏天，楼初弦站在他的面前，认真地帮他喷喷雾的样子。
那时自己以为他们只是朋友，可现在看来，或许那个时候，楼初弦就已经在主动靠近他了。
这次，换他主动吧。
祁玖这时开口，“让小渡一个人去，会不会不太安全，现在都已经出现了这种情况……”
沈渡想进去，她会尊重沈渡的意见，好友明知道自己的儿子会遇到危险，也还是让沈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她就更不敢再让沈渡出现什么问题。
林离对她的这句话并并不意外，冷静地解释：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研究数据。”
“这个游戏的数据本来很多都是楼总写的，他对游戏是最熟悉的。”
“其他人有维护和稳定游戏程序的能力，但是如果有人在游戏世界里面拿着楼总的权限兴风作浪，为所欲为的话，那么……”
“程序就会崩塌。”
“这对还没醒来的玩家来说，会造成无法预估的精神损伤。”
“本来现在的游戏世界已经不适合任何人再进入了。”
祁玖捂住嘴，惊呼了一声，沈渡的瞳孔也下意识放大。
林离对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感觉，他只是一个纯粹地对自己所研究出来的一切实验结果感兴趣的人。
他所说的下一句话，让沈渡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亮。
“我花了几天时间，把游戏里所有角色都审查了一遍，找到了一个和你匹配度最高的。”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给你创造一个对应那个角色的账号。”
“那个角色，是沈雾创造出来的角色。”
他已经认定了，沈雾是一切问题的源头。
“具体的细节，等我导出来。”
“好。”
林离看向沈渡，“沈雾是我们需要解决的bug，你进去后，先把沈雾的管理权限拿回来，我们会盯着数据变动，之后的事情，我们会解决，你带着楼总出来就行。”
沈渡似乎是出于好奇，问道：“沈雾的角色是会被你们删除吗？”
说到“删除”的时候，沈渡轻微地皱了皱眉，感觉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
林离看了他一眼：“总要解决掉造成一切问题的人，他只不过是一个游戏角色而已。”
沈渡还在怀疑沈雾骗了他，骗了那么久，他当然对沈雾没有什么多余的善心，但是，他总觉得自己还需要从沈雾的口中问到些什么。
他又强调，“现在你的新账号是我们唯一能尝试再次进入游戏的账号，你不能透露你的身份，无论任何人问你是不是沈渡，你要记得，游戏世界已经没有沈渡这个人了，就算他们提起沈渡，你也不能承认。”
他们？
沈渡相信，楼初弦还记得自己的存在。
但是林离说“他们”？那就是不止一个人。
“如果你确定要再次进入游戏世界的话，服下药水。”
祁玖看向沈渡，轻声道：“我相信你是小渡，这个药水我检查过，对于人体而言，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沈渡对她笑了笑，直接仰头喝完。
喝完啥感觉也没有。
也对，进入游戏世界才生效。
林离见他喝了，便说：“三天后，再来实验室。”
三天，沈渡无声叹气。
等于游戏世界的半年。
他感觉时间对于自己而言无比紧张，他怕楼初弦不记得他，如果重新进入的话，他还会再喜欢上自己吗？
他又害怕楼初弦还记得他。
对于楼初弦来说，这该是多漫长的等待。
林离交待了目前的事情后就没理他们了，忙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两人便暂时离开了数据室。
沈渡发现整座实验室都没见到其他人，有些疑惑，“实验室的其他人，是在别的楼层吗？”
“他不喜欢和人相处，其他研究人员和助手都在别的楼层。”
“现在是想逛逛，还是再看看七七？”
沈渡的脖子又有一点烫了。
“我想……”
他知道自己提出要逛实验室或许会引起怀疑，毕竟现在他还有机器人的嫌疑的，但是他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指引，让他去看看。
“我想看看其他可以看的地方。”
祁玖并不意外，“好。”
沈渡以为，自己和一个不算是太熟的人相处会有些尴尬，但是事实证明并不是。
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是楼初弦，都是两人感兴趣的话题。
看起来漫长没有尽头的走廊里，祁玖突然接了个电话，对沈渡说：
“公司有点事情，我得先走。”
她叫住了一个实验室小助手，对沈渡说：“让他带你逛逛吧，七七的营养舱那里，我也已经帮你输入了指令，你可以自由进入。”
沈渡哑然，只能对祁玖说：“谢谢您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