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张正夫妻,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内。
封齐铮坐起来,尽可能的将背脊挺直,目光笔直而坚韧,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也是他不变的立场。
在与张正四目相对的瞬间,后者垂下眼眸,拱手道:“封大人。”
封齐铮冷冷道:“张大人将本官囚禁在这里是几个意思?”
张正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李月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将带来的饭菜摆上桌,热情招呼道:“封大人饿坏了吧,快请坐过来用餐吧。阿诚,你也吃一些,有你最喜欢的酒闷鸭。”
阿诚满是兴趣地望桌上看了一眼,并没有马上过去,而是巴巴地看着封齐铮,语气讨好:“酒闷鸭是我娘最拿手的菜,香糯可口,真的很好吃……你现在身体太虚弱,需要好好补一补。”
补好了,方便你肆无忌惮地吸血是吧?!
封齐铮在心里咆哮一声,终还是移步过去。
他当然要吃,不吃饱那有精神对付这一家的疯子!
阿诚屁颠屁颠地跟着,见封齐铮吃得欢,他开心的直拍手,也跟着大口吃起来。
于是,这场面便变得十分怪异。
封齐铮眼睛盯着鸭肉,阿诚边吃边看着他,李月容则眼泪汪汪地看着阿诚,张正看的又是眼泪汪汪的李月容……
每个人眼底都流露出不同程度的满足与温情。
人活着,总会执着点什么……
对错就留给外人去评吧,张正闭了闭眼,心里有了决定。
“爹,你不是说要送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吗?咱们什么时候走?”
阿诚已经很久没这么清楚地叫过一声爹了,张正愣愣,眼圈一下就红了:“快了。”
阿诚仰起苍白可怖的脸,神情却是一派天真:“爹,娘,到时你们会来看我吗?还有小雅儿,她会来吗?”
张正夫妻对视一眼,震惊到不能言语。
以往的阿诚,即便清醒,也是沉默寡言,目光空洞,宛如活死人一般。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过他眼里有光的样子……
“诚儿,你……”李月容伸出颤巍巍的手去摸他的脸,哽咽着:“你不用担心,无论你在哪里,爹,娘,妹妹,我们都不会放弃你,都会陪在你身边。”
阿诚懂事地点点头,又摇头认真道:“孩子不孝,给你们增添了许多麻烦。”
他转头看了封齐铮一眼,开心起来:“我以后喝他一个人的血就够了,我再也不会给爹娘惹麻烦了。”
感觉到张正夫妻的目光诧异地看过来,封齐铮呵呵两声冷笑,将一大块鸭肉吃进嘴里,堵下了骂人抗议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李月容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正。
张正轻咳一声,沉稳道:“诚儿说他的血和别人不一样,是他很喜欢的味道。”
否则,封齐铮早已是个死人了。
李月容震惊地看着封齐铮:“难不成他的血还有治疗诚儿的功效?”
“哥哥的血很甜,喝了后,我觉得整个人都很轻松。”阿诚嫌弃地扔了鸭肉,灼灼地望着封齐铮,情不自禁地舔了下嘴唇。
一家人的讨论声,成功让封齐铮没了胃口。
他接过阿诚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这才抬眼看向张正:“敢问张大人有何打算?”
张正在他对面坐下,抿了下唇,才淡道:“这条路是封大人自己选的,下官竭力成全而已。”
“作为一个纨绔,我见过很多不要脸的人,便像张大人这般不要脸的还真是头一个。”封齐铮评价道。
张正笑了笑:“凡事都有头一遭嘛。”
封齐铮气得朝他扔盘子,怒道:“老子从没见过像你这般愚蠢的父亲,孩子生病了就要看大夫,临阳不行,去京城,京城不行就去赤玄,防风,北蛮,天下之大,总会找到法子!”
阿诚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躲在李月容怀里,惊恐地呓语道:“别吵,你们别吵!”
封齐铮指着瑟瑟发抖的阿诚,“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是他想要的吗?你以为你是在帮他,实则,你们害惨了他!你这样的人,不配为人父,更不配为官!”
“不是这样的,封大人……”
李月容试图解释,张正抬手阻止了她的话,他看着封齐铮,慢慢道:“你别忘了,世子妃还在我手里。”
闻言,封齐铮面色一滞,暴戾的情绪偃旗息鼓。
看着他慢慢垂下的手指,张正嘲讽又悲哀地笑了一下:“现在,封大人应该可以体谅下官了吧?”
“你会把她怎么样?”封齐铮按了下额头,“别怪我没提醒你,她可是将门之后,是皇上钦封的凤宁郡主。她的命,可比我这个京兆府尹珍贵多了。”
张正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在本官眼里,谁的命都很珍贵。我并没有杀人的癖好,除非无路可退。”
他想了想,又说:“下官本想着,过些日子若还是找不到封大人,就派人将世子妃送回京。说不定到时候,下官还能从某些人那里领些好处……”
“但见你们夫妻情深,世子妃坚定地等着封大人,而封大人又如此顾及她的安危险,与其这样相互折磨,不如下官再成全你一次,如何?”
封齐铮怔怔,还没从他这番话里反应过来,就见张正走过去,怜爱地摸了摸阿诚的头,柔声道:“你娘说的对,只要有一限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
“你又想干嘛?”封齐铮好似明白了什么,眼睛陡然瞪大。
张正冷冷一笑,对阿诚说:“你乖乖听话,爹已经寻到神医,安排好了就带来见你。”
阿诚茫然地抬头,想说什么,动了下嘴唇,又徒劳地低下头去。
“不!不用神医!”封齐铮已经猜到张正想干什么了,他惊慌到语无伦次:“大人有所不知,我的血确实和常人不一样。不信你可以让人去京城打听打听,我的血曾经救下过好几百人……有我就够了。”
“我不跑,我愿意一直陪着阿诚,你放她走!”他艰难地挪过去,双手慌张的无处安放。
张正笑得温和:“封大人可能要重新定义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