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内,便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皇帝的宠妃,一个是皇帝的爱侄,也当真是看得起她甘羽。
夜幕渐渐低垂,墙外时不时传来几声蟋蟀的鸣叫。
甘羽躺在那堆稻草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不是因为兰妃说的,阿姐又怀有身孕,她心中担忧,而是因为晏子杞的那句,甘妃勾结朝中的大臣。
荣国府还没有倒下之时,也有不少的朝廷大臣,想要过来巴结,抱住这棵可以乘凉的大树。
可是自从这棵大树倒下之后,那些大臣就像是石头投进了大海,连个波澜都没有见到,就沉寂得无影无踪了。
她一直没有关注这方面的事情,一来当初还有大哥在府中,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自然由他一手打点,二来,等她醒来之后,便已经是在皇宫了,更不用说有多余的时间,去理清这之间的脉络。
原来,都已经掌握在了阿姐的手中,可是后宫不得干政,晏子杞能够发现的了,彭千君是不是也可能就发现,这样想来,阿姐如今的处境岂不是更加危险?
就在她翻身之际,怀中的东西掉了出来,泛着冷光,那是江南十三郡的兵符,重新抓到手里,顿时便能感受到这其中要带来的血雨腥风,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赶紧把兵符揣到了怀中,当初阿姐把这个东西交给她保管,便一直没有再要回去,她心里清楚,并不是阿姐把它忘记了,而是还没有到该用它的时候。
甘妃又有身孕的消息,才传出去不久,甘羽那几日安宁的日子,便算是结束了。
来提审她的人,瞧着身上穿的官服,品阶并不低。
甘羽整个人早已经被狱卒架在那里,低垂着头,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彭千君知道阿姐又有身孕的消息,必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折断阿姐羽翼的机会。
不过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提审他的人,不但把她放下了,还把她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这个屋子有些空旷,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些刑具,虽然知道接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但是能少受一点皮肉之苦,还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来人把他带到这儿,就出去了。
“甘羽姑娘……”
随着低沉的声音,彭千君那张干瘦带着皱纹的脸,出现在屋子内。
甘羽看着目光平静,虽然心中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明白,为什么彭千君会亲自出现在这里了。
“甘羽姑娘似乎对我的到来一点都不惊讶?”
“德公日理万机,屈尊来到这里,审问我一个有罪之人,当真是看得起民女。”
彭千君脸上挂着几分笑容,似乎一点都不着急,身边的人搬来座椅之后,舒舒服服的坐了下去,摩挲着手中的扳指,又言道:“若姑娘真的是无关紧要之人,早就不可能平安无事的度过这几日。之所以没有让姑娘受皮肉之苦,已经表明我的最大诚意。”
“哦?德公说这话民女就不明白了,圣上下的旨意,德公这样阳奉阴违,就不怕欺君之罪?”
彭千君听了这话,便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笑声里带着几分不屑。
他自然是不屑的,如今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天下是皇帝的,可却不知道,皇帝能不能坐稳这个龙椅,大盛的太平盛世,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皇权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禁锢,始终让他不得自由,却又不得不让它存在,他离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不过就是少了一个,名正言顺罢了,这天下还有谁敢治他的罪?
甘羽手掌握成拳头,手心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自然要提上十分的精神应对。
“本公,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最大诚意,识时务者为俊杰,姑娘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表示?”
“民女说了,听不懂德公在说些什么。”
“听不懂没有关系,本公此番前来,只要江南十三郡的兵符。”
甘羽听了这句话之后,通体生寒,薄薄的囚衣已经被冷汗给打湿了,心中已经是百转千回,正在估计着,彭千君到底知道多少?若是他知道兵符就在她的手上,那阿姐的身边,就没有安全之处了。
思绪一番之后,甘羽反倒冷静下来,冷笑几声,眼中带着愤恨之意:“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民女不过是一介贱民,一无权,二无势,又不曾在朝廷上做什么官,哪有什么兵符?”
彭千君目光微微一滞,嘴角依旧勾着笑容,却带着几分冷冽:“当初本公追杀荣国府的世子之时,他便说过,愿意用兵符去换世子妃,可是到头来却变了卦,这让本公怀疑,那兵符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这件事真的是让本公夜不能寐啊,你若是乖乖把兵符交出来,以往的事情本公,都可以不追究。”
不追究?甘羽心中狠狠的鄙夷了一番,彭千君不惜一切代价,都想拿到那兵符,竟然也不管对方曾经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可以想象,这兵符便是他唯一的掣肘,若真是交出去了,大盛就完了,荣国府也就真正的再也没有希望了。
“德公,民女不过是荣国府的一个养女,足以见得这兵符就该在我手上?”
甘羽声音越发的平静,知晓对面的人,老奸巨猾,心中已经是万分的机警。
彭德公两道犹如利刀般的目光,扫视过去:“果然是个硬骨头,那就不要怪本公,不怜香惜玉了。”
听到要对自己用刑反倒是心安起来,就因为这样,她可以断定彭千君并不知道,那兵符就在她的身上。
甘羽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任由那些人把她拖到,鞭打犯人的地方。
从小到大,除了在沙场之上,受一些皮肉之苦之外,甘羽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皮开肉绽的声音。
狱卒手里持着长鞭,一鞭子下去,衣服就已经破裂开来。
再一鞭子下去,一道深深的血痕。
甘羽咬着牙齿,细密的冷汗从额头上蜿蜒而下,和着身上的血滴落在地上。
彭千君在室外,手中端着刚泡好的茶,轻轻压了一口之后,不由得蹙起眉头,里边除了时不时传出的闷哼之外,竟然再无其他的声音。
这种软硬不吃的人,让他心中十分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