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刮过，衣服上浓重的水渍蒸发带走我的温度。寒冷令我睁开眼，明晃晃的月亮，还有正俯身看我的人--
我迅速坐起，脑中还在回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惊恐地睁大了眼看着他。
他也全身湿透，还咋不停地大口喘着气，他见我醒来，努力呼吸几口平静了一下，然后问我：“你还好吧？”
“嗯……”我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明媚？你们最近到底怎么了？”他问着我，一脸的焦急。
我搪塞地笑了笑，脑海中思索着该怎样转移话题，于是我问他：“明朗哥，这么晚你怎么在这里？”
“我？”他说，“本来是和一个朋友。谁知居然看见你跳进了河里！”他说完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水，“吓坏我了，就立刻赶来了！”
“呵呵。”我傻乎乎地笑，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不管发生了什么，再也不能想不开了，知道吗？”他严肃地看着我。
我郑重地点点头。
他终于舒展了紧皱的眉头。
我同他一路走回家，于是在人行通道上留下两行湿漉漉的脚印。我终于没有向他解释我同明媚间的事，也没有解释自己跳河的原因。如果告诉他，那只是我一时冲动，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恐怕任谁都不会相信吧。而他也没有再问我什么，明朗是很识人心情的人，如果看出别人不想开口，他便一句也不多问。
“前一段时间都没见到你。”明朗说。
“发烧了，请假。”我含糊道，他明明说的是“前一段时间”，而我只简单概括成“几天”。
他看看我：“那就是病刚好了？会不会再发烧啊？”他说着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他倒没觉得什么不妥，说：“好像还好，还是小心些为妙。”说完他将手伸进口袋，神奇地拿出一包板蓝根，然后递给我，“回家冲了喝吧，还挺有效果。”
我迟疑地接下：“明朗哥怎么会随身带着板蓝根？”
他也好像很奇怪的样子，仰着头想了一会：“以前放在学校的，原本想带回家，装在口袋里就忘记了。”
“这样。”我喃喃。
终于回到家，家中只有妈妈，已经睡下。我蹑手蹑脚走进浴室，冲了个凉水澡。虽然已经入夏有一段时间，但是冷水从头顶浇下的感觉还是令人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洗完澡，我走进客厅，周遭十分安静，听见妈妈在卧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悄悄走进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一只手使劲握着门把，以防它发出声音，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将门反锁。
咔哒。我听见那种熟悉的声音，从掌心闷闷地传来。
妈妈，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了。
包括今夜的冲动，也是最后一次。从今晚，我要同那个任性的柳卿卿告别，我想，我已真正开始成长。
无论父母真实的想法究竟如何，我都要爱我自己的家，哪怕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会拼尽全力去爱它。我要结束自己长长的旅途，为自己寻觅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因为这世界上总有些事，可欲而不可求。只有学会放宽了心去看待，才会让自己活得不那么累。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如果放了太多的精力在恨之上，当我们老去的时候，再回想时定会有太多不甘与悔恨。
我要学会感恩，学会感谢身边的每一个人，也许我从前不懂，但我要从现在开始，学会享受本就该属于我的人生。我不再依附仇恨而活，那颗巨大的种子已经被我拔除，我不再允许它的肆意生长。
我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于是我跳下床，将门打开。踮着脚尖走进了妈妈的卧室，我看见她躺在床上，身型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单薄。她躺在床上，平静地呼吸使鼻翼一扇一扇的。
我爬上床，小心地迈过她，躺在了床的里侧。转过身，将手搭在她身上。她似乎被我惊醒，小声地问了句：“卿卿？”
“嗯，妈妈。”我应。
“本来说等你的，结果太困，就先睡了。”她向我解释。
“没事的，累了就先睡吧。”我听出她声音中满满的疲倦，有些心疼。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问。
我含糊道：“没什么，晚自习拖堂了。”
“你怎么不去自己的房睡？”她继续问着。
“没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发烧了，将发热的额头贴近妈妈的脖子，往她身上缩了缩，“想和妈妈一起睡。”
“你这孩子，”妈妈好像感觉到我有些发烧，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怎么发烧了？要懂得照顾自己，知道吗？”她说着，便要起身去给我找药。我将她拉住：“我吃过药了。”
她只好又躺下。我们都没再说话，我抱着她，安静地躺着。有好一会，她的呼吸很平静，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正当我也快要睡去时，却听见她幽幽地问：“卿卿，恨妈妈吗？”
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在嗓子里“唔”了一声。
“其实妈妈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你这些，”她说着，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是怎样认识的吗？”
“怎样认识的？”
“那天我下了晚班，结果半路被人打劫，你爸爸正好路过，救下了我。那时他也很文弱，但是却不要命似的往上冲，好几个人硬是被他给吓跑了，呵呵。”
我听着，没有回答什么话，不明白妈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认识，之后恋爱、结婚，直到有了你，”妈妈顿了一下，“原来我自以为很爱你爸爸，时间长了，才慢慢发现，那种所谓的爱不过是感激，只是错把它当成了爱而已。”
只是错把它当成了爱而已。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妈妈继续讲下去。
“刚开始我也不相信，每日努力维持着。这样过了几年，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我错了，没有爱情的婚姻，我累，你爸爸也很累。像是被束缚起来一样，我想这不是我们所要的爱情。”
“我们”？她所指的是她和爸爸吗？
“卿卿，妈妈跟你说这些，你能懂吗？”她问。
我仍然没有回答。
她兀自说下去：“但是无论怎样，你要相信，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和你爸爸都觉得该放彼此一条生路，让对方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你说对吗？”
一片沉寂。
妈妈没有再说话，周遭安静的空气塞满了我的耳朵。
是时候，放彼此一条生路。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捆绑了他人的双脚，阻止他人追求他们的幸福。曾经美好的回忆，只要我曾拥有过，那已经足够了。他们已经付出了很多，想要给我一个完整的家，我是幸福的，我还有爸爸妈妈的爱，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们都是一如既往的爱我。所以，我不应总是那么自私，你说是吗？
“妈妈，你们离婚吧。”黑暗中，我听见自己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