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时间，仿佛随着凌秋的这份怀疑也缓缓暂停，她的意识放空，周围的一切动静犹如黑白默剧，唯有信号灯由红再度转绿。
俞铮跨过最后一道黑白交错的斑马线，站到了她的面前。
凌秋微微朝后退了半步，她抬起头，城市的霓虹夜色倒映在这个男人的眼中。
闪烁，交错，如漆黑夜空中的万千星辰。
凌秋本以为早已干涸的内心，有一霎变得深情而柔软。
她恍惚，“……你再说一遍。”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付你相应的报酬。你可以得到，你现在最想要的东西，1702，你可以立刻搬来住，还有……”
俞铮的表达能力忽然打结，交涉这件事情，远比他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还要紧张。
凌秋双手交叉护胸，露出更加迷惘的神情，“还有什么？”
俞铮诚恳又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十足地像一个衣冠禽兽，“我们可以签合约。”
下一秒，他的脑袋就遭到了袭击。
是凌秋忍无可忍，抄起手提包往俞铮头上猛锤了几下。
想要？报酬？签约？
赤果果的情色邀约？
她倒是小看了俞铮，这货居然是这样的it男！就算她再怎么想保住a组，也不可能跟俞铮进行这样下作的交易。
俞铮被砸得发懵，回过神来凌秋已经大步离去，他恍然大悟，紧追几步，又拦在了凌秋的面前，“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假扮我的女朋友几天。”
凌秋停下了脚步，也停下了抬手欲锤爆俞铮狗头的动作，“假扮你女朋友？”
额角的疼痛感在跳跃，俞铮不动声色地往左边挪动了几分，“凌小姐，你被父母催婚过吗？”
“要你管啊。”凌秋心口一滞，要不是看在他是金主爸爸的儿子，今天非得狠狠教训他一顿。
俞铮赶忙组织语言，“你先冷静下。听我把详细情况说完。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被母亲定期安排相亲。那天把我们困在1702里的人，就是她雇来督促我去相亲的。”
凌秋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集中到了俞铮母亲上，“你妈这也……”
不愧是商场女强人陈怡女士，不仅了解俞铮除了相亲以外毫无出路的直男本色，还能杀伐果决安排人手逼其就范。
牛逼！
“我也觉得她很不可理喻，”俞铮叹了一口气，“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所以希望凌小姐能假扮我的女朋友，跟她见一面。至少让她相信，我的确有在物色共度一生的人选。”
……
凌秋的心口在狂跳，俞铮这是在直接提供她跟陈怡见面的机会吗？
她迅速管理面部表情，“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俞铮面色沉稳，声音缓缓，提出的条件诱惑力十足，“1702，我只收取原本房租的的三分一，按照你原来的要求，租两年期。”
他说完，只是静静等待着女人的回答。
凌秋面无表情，“行，我考虑下，尽快答复你。你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俞铮愣了愣，给凌秋让了条路，“……好。”
这么平静，跟俞铮想象中的画面，似乎有点不太符合。
凌秋迅速离开战场，她捂住自己的面容，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旁人看去还以为她遭遇了天大的悲伤，正在独自隐忍。
只有凌秋自己知道，她在无声狂笑，生怕被俞铮看出来。
天下竟有这种好事？跟陈怡见面的机会自己找上门就算了，接下来两年的租房一个晚上也就搞定了，还便宜这么多？
她决定不再责怪林昀深，待此人回国后，好好把他供起来。
业界欧皇，名不虚传。
——
凌秋兴奋得差点一个晚上没有入睡，次日史无前例地没有踩点，而是来了个大早。
刚上五楼，凌秋发现主编办公室的大门半开着，程铎正蹲在门口整理快递。
凌秋紧走几步凑过去，“程铎，姚总编回来了？”
程铎抬头，看见是凌秋，登时指了指b组的办公室，“对，是她回来了，跟许主编正在一起说话呢。”
凌秋看向那间半透明的办公室，在百叶窗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个短发的高女郎正跟许菀享受着上班的第一杯咖啡。
的确是姚安茗出差回来了。
但她一回来，就选择先去见了许菀。
不知怎么地，凌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姚安茗是她的恩师和伯乐，从做她身边的小助理，一步步成长到今天的总编和主编，两人的感情是在那些一起肝稿子的深夜和凌晨里，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可不知什么时候，她们，疏远了。
许菀空降，姚安茗虽未明显偏心哪一组，但终究也没个严厉的标准。
否则，以许菀的实力，b组能留到现在不散都是一个奇迹。
凌秋索性不想了，她蹲身下来帮程铎整理快递，“这些都是姚总编要送同事的礼物吧？”
程铎赶忙挥手阻止，“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可以了。”
“哪种事情？”凌秋笑了，“我发现你总是热衷于煮咖啡和拿快递。程铎，这是你来视觉工作的目的吗？”
程铎忽然苦涩地低下头，“主编，来了几个月了，我还是什么都没做出来。不打杂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凌秋摇摇头，在程铎的脑门上敲了个不轻不重的爆栗，“醒醒，我是你上司，不是你心理医生。你要是真没用，我早就会建议你离职了。”
程铎的眼中闪烁着些许希望，“凌主编，这次陈怡的画报拍摄，能让我和徐小町一起试试吗？”
凌秋有些惊讶，“你对这项目很感兴趣？”
程铎其实是z市设计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可惜性格有些木讷，她原本以为这孩子只想安安静静继续做设计稿。
程铎坚定地点点头，“我想试试。”
“好。”凌秋拍了拍手，站起身，“你跟徐小町去跟进吧。不过，到时候见到陈怡说不出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程铎激动得想抱住凌秋，凌秋会意，赶紧战术后退，“哎，哎，别搞那一套肉麻的。”
她看着程铎无处安放的小手，只是好笑。
姚安茗从许菀办公室推门出来，意外看到凌秋和小助理程铎正站在一处说话，凌秋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丝毫没有上司的架子。
姚安茗皱了皱眉头，“凌秋，你来我办公室一下吧。”
凌秋侧过头，这才意识到姚安茗在许菀那间里已经完事了。
好歹雨露均沾吧，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笑着应了声，“好嘞。”随即跟着姚安茗进了里间。
姚安茗落座，她认真地看向面对的凌秋，也不寒暄，“我刚跟许菀谈过。凌秋，你这次要输了。”
凌秋心中咯噔一下，“是陈怡画报的事情？”
姚安茗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无奈，“倪琴忽然来视察，就连许菀都知道跟我通个气，为什么你不跟我商量一声，就答应ab两组直接竞争的要求？”
凌秋的面容异常平静，“问了，你就会答应吗？”
她不明白，《pluto》的精神就是永远年轻，迎接挑战。为什么现在接受挑战，却成为了自己被诟病的理由？
“很早以前，你教过我，在没有退路的时候，人才会被逼着一直往前走，”凌秋的十指在手心慢慢篡紧，“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会退让的。不会让《pluto》被删页，也不会让a组被裁员。”
姚安茗重重放下手上的咖啡杯，“许菀已经联系上陈怡了，最快两天，最慢也就一周内。她们一旦碰面，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吗？”
“许菀能联系上陈怡，我并不惊讶，这个项目最难的地方不是见不见得到，而是如何说服陈怡。”
凌秋桌底下的手已经篡成了拳头，“我也给许菀机会，证明b组的实力，这不是好事吗？如果以后要增刊……”
“够了，”姚安茗直接打断她的话，“凌秋，那天倪琴问你，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升迁，你思考出答案了吗？”
凌秋眸光一闪，干脆地道，“没有。”
姚安茗重重地叹息，“你的人事风格，其实是很糟糕的。你对组员的爱护，已经超过对自己职业生涯更进一步的期待了。一个好的团队，反而成为你进步的阻碍，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我建议，这次的竞争直接取消。我会尽量跟倪琴争取裁员名单不集中在同一组。”
姚安茗下了最后通牒，可凌秋却不准备妥协。
她站起身，“那就这样吧。麻烦总编尽量去跟倪琴争取，至于这次跟b组竞争的事情……很遗憾，我不接受你的建议。”
她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办公室，临走前还不忘给姚安茗关上门。
姚安茗被堵了个半死，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跟凌秋共事这么久，一向清楚凌秋的倔脾气，这下只怕是有得好看了。
凌秋心头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一个曾经教会她去战斗的老师，如今竟然在战争还没开始前，劝她屈辱投降？
程铎料想到凌秋不会有好脸色，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是不是许主编已经联系上陈怡了。”
许菀能抢先一步的情况，其实a组的所有人都有所准备。
凌秋拍拍他的肩膀，“不怕，她联系她的，我联系我的。”
傻了吧，她马上要诞生的‘男朋友’，可是陈怡唯一的宝贝儿子！
昨晚，凌秋没有立刻答应俞铮。
她心里清楚，这样诡异的请求，答应得太快，显得别有用心。可眼下的情况，比许菀更快见到陈怡，是刻不容缓了。
凌秋拿出手机，直接给俞铮打了个电话。
——“嗯，是我，昨天你的提议，我思考过了。我现在给你我的回答：祝我们第二次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