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秋低头给娄菁打电话，无人接听。
明天是周末，娄菁的家在距离z市大约七公里外的小镇上，信号极差。她很有可能独自回家了。
这样的事，兴许当面跟她说会好些？
凌秋还在犹豫，抬头一看，不知不觉间已经再次回到1702的门口。
俞铮开了门，只将行李箱交给心不在焉的凌秋。
“你到了。”
凌秋下巴一抬，指向对面的1701，“你也到了，慢走不送。”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今后两人就正式成为对门邻舍了。
把行李箱抗进客厅，凌秋转身看见俞铮正在开门，对着他败坏视觉美感的背影又补了一句。
“哦对了，明天上午抽空来我公司一趟，在见你妈之前，还有最后一道程序要走。”
准确来说，不是程序，而是针对俞铮死亡审美的特训。
俞铮淡淡应了一声“哦”，具体没有细问，毕竟，女人要做什么总是自有主张，你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砰！砰！两声。
两边的门同时关上。
——
‘视觉’三楼，服装展列室的装潢明致透亮，透明的玻璃橱窗里，整齐挂着来自各大品牌的馈赠，与应季画报拍摄需要的服饰道具。
门前的落地镜摆放倾斜，把高矮胖瘦不同身型的人都统一出厂，打造成超模的即视感。
凌秋从前面经过，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刚想把镜子给扶正一些，展列室的门忽然开了。
这么大早，还有谁和她一样跑来踩点？
然后，就看见许菀捧着一件坎肩贵妇裙出来，正和b组的下属交谈，“这条裙子和陈怡的气质挺搭吧？端庄大气，一看就是有钱人。”
说话间一扭头，就看见了凌秋，四目相撞。
凌秋扫了一眼裙子，恩……意料之中，许菀挑选衣服的水准一如既往的稳定，她对女强人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许主编工作呢。”随意打了声招呼。
许菀瞥她一眼，“你怎么也下来了，最近a组很闲吗？哦，也对，陈怡已经答应见我了，而你们a组没戏唱，有的是时间准备交接滚蛋。”
凌秋不怒反笑，朝许菀逼近了一步，稍微俯下身以适应她们之间的高度差，“你的这份自信，我很喜欢。不过……”
她拎起那件裙装，带着几分提醒的意味，“你不会想把这身衣服拿去给陈总试穿吧？”
“怎么了？这可是kelumo早秋系列的高定，没有任何一个豪门阔太能拒绝这个品牌，我挑的衣服没有错！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先得到这个机会。”
凌秋眸光略紧，“陈怡是一般阔太吗？”
“怎么不是？她靠前夫的离婚抚恤金起家，本质上和其他的贵妇没有任何区别。”
这怎么能一样呢？凌秋甚至怀疑，许菀根本没有好好研究过陈怡，更不曾去发掘一个深理——当女人离开男人筑造的安乐窝，是出于什么样的本质。
深呼吸，自我调节缓和之后，凌秋的眼帘微敛，本就带着几分锐利的五官更显锋芒，语气冷硬而沉顿。
“许菀，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我们之间不光是竞争对手，还是公司的同事。这条裙子从风格到剪裁，没有一样达标，你要是把它拿去给陈怡，丢掉的是视觉的脸面。”
这人怎么回事？一言不合就飞冷刀子，扎人小心脏。
说实话，许菀对这种状态下的凌秋有些发怵，小声嘟囔，“这件裙装的剪裁哪里有问题啦……”
许菀将裙子拿在自己身前比了比，腰是腰，腿是腿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凌秋却在这个时候伸手，一把将镜子拨正，长腿特效瞬间消失，把许菀平庸的身材一下子打回了原型。
称在许菀身上的裙子立刻暴露出剪裁问题，五五分的腰线比例，生生拉低了整体美感。
“你、你……”
还沉浸在超模体验里的许菀，一时间接受不了，赶紧把裙子丢给下属。
凌秋莞尔一笑，“欢迎来到现实世界，千万不要被镜子里的假象所蒙蔽哦。”
说完，凌秋也没再进展列室，如今许菀守在这里，显然不是去给俞铮挑选衣服的好时机，只好先打道回府，晚些再来。
——
走进办公室，凌秋看了眼腕表，距离和俞铮约定的十点还有段时间，索性不急。
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猛敲键盘的程铎，以及对着程铎的电脑屏幕不断指点的徐小町，轻咳两声，“程铎，徐小町，你们两个进来一下。”
徐小町率先进来，一屁股坐在对面的皮质转椅上，自家人派头非常强势。
后面跟来的程铎，捧着一大叠资料，站在办公桌前，转了转没找到可以坐的地方。
这时候徐小町站起身来，“我去倒杯水。”出门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将椅子踢到了程铎身后。
这一幕被凌秋捕捉，不自觉露出一抹姨母般的笑容，不愧是自家出品的孩子，还挺懂事。大家能够接纳程铎融入大家庭，是她喜闻乐见的事情。
见程铎还木愣愣站着，凌秋出声提示，“坐吧。”
徐小町很快进来，连带着又搬了张凳子，自然地坐在程铎身侧。
凌秋话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关于陈怡的画报拍摄，策划案写的怎么样了？”
程铎递上厚厚一叠资料，好似有些紧张，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我们研究了陈怡的各项资料，最后觉得这个方案可能更能打动她。”
可能？这孩子对自己还挺没信心的。
凌秋仔细翻阅策划书，大致浏览一遍，脸上的笑容渐渐由淡转浓，更加确信自己将这件事情交给程铎试水是个正确的决定。
职场小年轻的创造力要远高于你的想象。
“你的切入点很精妙，不是去猜测她喜欢的裙装类型，而是从她为什么喜欢穿裤装出发，曲线救国，真正目的，是破解她为什么不喜欢穿裙装的观念。”
仅仅扫过一眼，凌秋对这份策划案的剖析就已经深入骨髓，把弯弯绕的逻辑一一拆解。
这是她在这个行业打拼四年磨砺出来的功力，也是她对团队的熟知度和默契。
“这么说，主编也觉得可行？”程铎两眼放光，刚才的局促不安消解了不少。
凌秋的目光是笃定的，手掌拍在策划案上，语气里充满了赞赏，“凭空去迎合一个人的喜好，说不定会适得其反，追根溯源，才是我们这次战役的核心理念。”
“主编，徐小町和你说了一样的话，要不是他的指点，我也做不到这么好。”程铎喜不胜收，撇头看向徐小町，两眼的热枕像是下一刻就要迸发出基情。
嗯，徐小町果然百搭，和谁都是满满的cp感。
徐小町满不在意，只盯着自己刚做的指甲，随口说道，“你对女性市场的眼光也挺刁钻的，一般人，我还带不动呢。”
凌秋静静看着两人商业互吹了一波，挥了挥手，“回去继续吧，按照这个思路大胆去做。”
程铎收回策划案的时候，发现凌秋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俞铮”。
名字眼熟，并且见过不止一次。
凌秋暗中调查过的，拥有两套房产的男人；以及陈怡资料上显示的，拥有最紧密亲属关系的儿子。
两项一结合，程铎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凌主编恋爱了，恋爱对象就是未来甲方的儿子。
怪不得，凌主编对阵许主编的时候，总是一副不慌不忙，胜券在握的样子，原来早就掌握了核心武器。
程铎的心里更是松了口气，默不作声地和徐小町一起离开办公室，并贴心地关上门。
凌秋才不知道程铎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只是淡定的接起了电话，语气冷静，“你到了？”
“嗯，在楼下。”听筒传来的声音磁性，夹杂一丝鼻音，挠得人心尖发痒。
凌秋清了清嗓子，拉开百叶窗，看见俞铮站在大楼底下。
一身规矩端正的打扮，与周围都市男女的时尚风格格不入，倒是能让人一眼注意到他的存在。
“等我两分钟。”凌秋立马拿了工牌，下楼。
刚走到电梯口，迎面碰上从三楼上来的许菀，两人又打了个照面。
许菀盯了一眼她手上的工牌，狐疑，“凌主编上班时间出去？”
工牌的蓝色吊绳缠在指尖，凌秋面色坦然地晃了晃，“是啊，偷偷翘个班，你要一起吗？”
“有病。”许菀飞她一记白眼，扭头就走。
凌秋不禁失笑，对付许菀这样头脑简单，只会用情绪思考问题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气死她。
‘视觉’大楼门外，笔直的法国梧桐立在行道两侧，金色叶子在秋风中摩挲，发出“沙沙”声响。
从一楼大堂出来的凌秋，一眼，就看见那个站在梧桐树下的男人。
远远一瞧，正午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缝隙，洒落下斑驳光影，落在男人的身上，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宁谧。
俞铮的眉眼疏离，额前简单修剪过的碎发，风一吹就没了型，但给人一种随性又舒服的视觉感受。
如果换身包装，或许，俞铮比那些时尚圈炙手可热的宠儿还别具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