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刺痛了凌秋，她的眸中闪过些败者特有的落寞。
许菀既得意又痛快。
是了，自从入职以来，她从未赢过凌秋。
就算姚安茗对她再照顾，她在时尚圈中人脉再多。可距离踩到凌秋的头上，却总是差了那么点功夫。
今天，许菀终于可以出一口恶气，向‘视觉’中的所有人证明——凌秋什么也不是，凌秋带领的a组更是一群乌合之众。
“是吗？”
许菀沐浴在胜者的快乐中，耳边忽地传来凌秋的一句问话。
此刻的许菀，容不得任何的挑战。
她双手抱胸，轻蔑地挑眉，看向面前的凌秋，“你是问我呢？还是问你自己。”
凌秋的目光从未如此平静，她褪去了往日里跟许菀争锋相对的幼稚模样，只是淡漠而沉静地开口道，“a组的人，如果跟我一起走了。你以为你呆的下去吗？”
a组一直以来都是产出《pluto》内容的核心力量，是她一个个，从公司不同的部门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才。
许菀很是不屑，“我高薪请回来的人，会比徐小町他们差？一个孕妇，一个娘娘腔，圈内富二代，还有个只会煮咖啡的小助理。除了夏天，我还真的是谁也看不上。”
她遥指了指玻璃门，“凌秋，你看到么？你的组员，就连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就你们这样的垃圾——”
拍摄间外，a组的一众人围观战场，明显是意会了许菀的讽刺，眼神在彼此之间游走，互相推搡了几下，竟然笑了。
“许菀，你忘了一点，”凌秋淡淡打断许菀的猖狂，“我们跟狗仔一样追着那些名模要档期。凌晨的机场，四十五度的戈壁滩，零下的雪地，为了一张照片，一个取材，忘记身份拼尽全力……”
“整个‘视觉’都是我们这样的人建立起来的。”
凌秋离开‘视觉’的空缺或许由许菀填补。
但突然没有了a组这样的员工，不仅是特刊的输出成了问题，更有可能引起其他部门人人自危的惶恐。
任凭谁都看的出来，因一个赌约开掉一组的人，只是高层玩弄权柄的借口。
“你在威胁我？”许菀咬牙，恨恨地道，“安茗姐培养你这么多年，你反过来做白眼狼，要挖空她的编辑部！”
她的音量霎时拔高，整个拍摄间员工不由自主地聚焦向了许菀和凌秋。
凌秋没有回答，不是因为她想起了姚安茗。
而是，在逆光的不远处，她仿佛看到一个眼熟的女人正在朝自己走过来。
女人一身笔挺的紫色裤装西装，踩着三寸高的细长高跟，黑亮的长发高高盘起，英气的五官在强光的照映下显得霸气十足。
岁月替她层层剥下女性非必须品的婉约、温柔和含蓄，留下的核心，只有无人可挡的独立与自信。
这个强悍到让人不敢与之对视的女人，正是陈怡。
许菀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换了一张讨好的笑脸跟陈怡打招呼，“陈女士，让你久等了，给你介绍下，这位是……”
陈怡却看也不看许菀，直直越过她，来到了凌秋的面前。
“不用了，我们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对吗？凌主编。”
凌秋点点头，喉间下意识吞咽了一下，穿了高跟鞋的陈怡比她还高半个头，气场两米八。
许菀面色突变，心中忽然有种很不妙的预感，“陈女士，我知道你的日程很赶，我们还是赶快试拍吧。”
“我不赶时间，好东西，永远值得等。”陈怡挥挥手，眉眼间的冷峻气质跟俞铮足有八分相似。
“我知道你们编辑部有两组，都想得到我的画报拍摄，有竞争就有输赢，有优劣。刚才看过b组的画报概念，坦白说吧，没什么很吸引我的地方。要拍呢，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受人之托。”
陈怡的话仿佛一柄利刃，一刀刀将许菀握在手中的胜利切割了个粉碎。
再接下来，切割的就是她最在意的脸面。
许菀肉眼可见地焦躁了起来，她舔了舔干瘪的下唇，“陈女士，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
陈怡摇摇头，目光持续停留在凌秋的身上，“我只答应给‘视觉’机会拍摄封面画报，可我没有说过一定要给你许菀吧？”
……
时间被裁判亲自倒回比赛中场，胜利女神朝着a组全体炸了眨眼。
凌秋激动得心脏都在微微颤抖，但她极力保持镇定，“a组也准备了方案。”
“我知道，”陈怡挑眉，丝毫没有惊讶的情绪，“所以我对你千方百计把我约出来，却没有带方案的行为，感觉很失望。”
众人哗然，原来不止是许菀找了关系，凌秋也一样是费尽心思的关系户。
许菀气得几乎发出鸡叫，“凌秋，原来你也……”
然而凌秋脸皮却远比许菀要厚，她一手将许菀的脑袋别到一边去，继续面不改色地道，“具体的方案，我希望能由亲自准备它的组员来阐述，陈女士，能再给‘视觉’一次机会吗？”
陈怡沉吟了片刻，“我给你三分钟，就现在，无论是谁的创意都好。给我一个非要穿裙装的理由。”
拍摄间外的玻璃门忽然动了动，一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闪了进来，动作略显狼狈，显然也跟凌秋一样，是被容倩硬塞进来的。
是程铎。
凌秋如获至宝，“三分钟够了，程铎你来说吧，把你概念简单说一下。”
“我……我真的可以吗？”程铎的动作都有些僵住了，他抱着自己的方案图纸，“我从哪里说起……”
“恕我直言，陈女士，这个小助理甚至不值得你浪费三分钟的时间！”许菀已经气疯了，她狠狠推了程铎一把。
概念图纸瞬间洒落了满地，程铎慌张地蹲在地上一张张地捡，这是a组一个星期的心血，每一张都是他们熬夜奋战的成果。
许菀直言道，“这就是个连咖啡都不会倒的蠢货。”
陈怡饶有兴趣地找了张椅子坐下，低头看表，“还有两分四十五秒。”
凌秋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蹲下身，静静握住了程铎的手，“去吧，我相信你。他们也相信你，所以才会把你推进来。”
程铎低垂着头，余光瞥见玻璃门外的a组成员，正怀揣着跟凌秋一样热烈而期待的眼神。
“……两分十秒。”
程铎站起来身来，朝着陈怡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陈女士，概念图可以放后再看。但是a组想传达的核心理念就只有一个，一个女性，她不需要变得像男人，才会强大。”
陈怡的目光没有离开自己的镶钻手表，“继续。”
“想象一下，传统思想里大家对女强人的认知是什么？她不可以有感情，不可以脆弱，要像男人一样工作、生活。甚至是在服装上，要把自己伪装得更像一个男人。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成功的女性，她们更倾向于选择裤装西服。”
没有麦克风，但程铎的声音却静静地在整个拍摄间里流淌着，是对这个世界偏见的最有力抵抗。
“她不得不放弃更展现自己身体曲线的衣服，只为了避免男人的目光聚焦在她美好的身体上进行猥琐的想象……”
“这甚至是每一个女高层不得不面对的困境。”程铎默默拉住了凌秋的手，“我很庆幸，我身边就有这样强大的女性一直告诉我，女性穿裤装，更强大更有精英气质，这是一种完全错误的概念。”
陈怡终于动容，她缓缓抬起头，“所以，你们想告诉我，只有穿裙装才是正确的？”
“不，”凌秋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我们希望您能以这次裙装的画报，告诉更多在职场工作的女性。你应该去做自己，裙装还是裤装，我们衣着由我们自己决定，我们的命运也由我们自己决定！”
大约有整整一分钟，在凌秋和程铎的发言后，谁也没有再出声。
就连许菀也被那一句振奋人心的职场女性命运共同体发言给震撼，想不出任何恶毒的讽刺。
陈怡站起身，认真地看了一眼凌秋，“画报概念图发给到秘书的邮箱，我下周只有半天时间，能不能拍出成片就看你们自己本事。”
她说罢，也不管有没有人明白，转身在秘书的陪伴下扬长而去。
成了？
成了！
凌秋没忍住，原地剁了几下腿，恨不得抱着程铎猛亲。
玻璃门外，a组的成员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包括平日里最互看不顺眼的徐小町和夏天，激情过后，难免尴尬。
唯有许菀在原地瞬间石化，她死死抓住凌秋，“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每一次……”
她不敢相信，亲手拿到的胜利，居然就这样又拱手让给了凌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