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昀深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俞铮的车上。
“阿铮，我们这是去哪里？”
“医院。”俞铮的声线略紧，比平日里的嗓音更低了两个调。
其实，从林昀深晕倒到现在，只过了十分钟。
但俞铮觉得，这十分钟太久太久，久到他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脏差点骤然停歇。他双手扶着方向盘，掌心却湿漉漉。
林昀深一听，登时精神了，果断拒绝，“去医院干嘛哇，我不去。”
俞铮一边开车，抽空瞥他一眼，“林昀深，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流鼻血啊，我可能就是上火了。”
林昀深哭丧着脸，他可真的不能被俞铮送去医院啊，如果被俞铮发现他得了脑瘤……
恍然间，思绪回到了上次住院期间，被他藏在床垫底下的ct检查单，上面显示的字眼重如千斤：脑部肿瘤。
是的，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症状，但迟迟不敢面对，同时，更不敢让周围的好友知道。
“上火？流鼻血也就算了，晕倒也是上火的症状吗？”俞铮才不信。
“我晕血……”
“……”俞铮尚且保持怀疑态度，“原来怎么没发现。”
“那是你大学时期不关心我好伐，我晕血很严重的。”
林昀深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想啊，我要是真有问题，会只晕倒十分钟吗？打个瞌睡都不止十分钟吧。而且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不信的话，我可以下车给你跳一段广场舞。”
那倒也不必。
俞铮把车停在路边，侧过身子，审视的目光落在他林昀深身上，语气严肃，“林昀深，你到底怎么回事？”
林昀深眨巴眨巴眼，提起十二分的诚挚，“我真没什么问题，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答应你，有时间就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俞铮还是觉得林昀深有点不太对劲。
但林昀深的态度很坚决，“下次一定去。”
俞铮不想触碰林昀深坚持的底线，他清冷应了一声，“好。”
林昀深刚松一口气，开门下车，没想到又听见俞铮补了一句，“你最好自觉一点，否则下一次上车，车门可能会焊死。”
好吧，林昀深立马投降。
还是找个时间，让娄菁陪着一块去吧，那姑娘的脑子比较粗糙，好糊弄。
————
周一例会。
会议室里座无缺席，就连前阵子消失的姚安茗也到了场。
姚安茗前阵子去f市出差，但出差原因不详，总之，近日才归，现在正坐在首位上翻看会议资料。
“今天的会议内容主要就是两件事，第一，电子刊在周三上线。”说到这里，姚安茗的目光若有深意地点了一下许菀，最后落在凌秋身上。
“原定内容里的新美app广告页，由新赞助risome美妆广告页替代，想必凌主编和许经理都沟通过了，我这里就不再多说。”
姚安茗说过，资本才是王道。
risome给的价格，她不会不满意。
许菀闷闷应了一声，低头的瞬间，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险之色，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给凌秋一顿暴击。
凌秋噼里啪啦做着会议记录，丝毫没有注意到许菀的眼光，只是等着姚安茗继续宣布第二件事情。
“第二件事情，请各位配合人资，在本周完成年中能力评估。”
一直以来，‘视觉’都有对企业员工进行年中能力评估这么一项传统，方式很简单，就是由上级对下属进行谈话，不越级，非公开。
一来，可以了解每个人创造价值的能力；二来，可以帮助每个人完成对未来的职业规划。
凌秋做完最后的会议记录，思绪却飘进了回忆里。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记得姚安茗第一轮就找了她谈话，期间姚安茗喝了一杯咖啡，抽了三支烟，聊的也都是《pluto》和其他杂志的规划问题，倒是很少谈及自身。
后来，就连评估报告都是她自己写的。
所以，今年的年中能力评估，会和往年有所不一样吗？
————
姚安茗和凌秋的谈话，就在周一当天的下午。
和往年一样，凌秋又是第一个被谈话的人。
封闭的小会议室里，灯光被调成了暖色调，干净的圆形会议桌上，摆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而凌秋和姚安茗坐在各自的对面。
话不多说，进入正题。
“凌秋，你的工作能力我都看在眼里，不管是陈怡的裙装画报，还是jessica的专访，又或者，是这次risome的赞助，你都做得很好。”
好到不再需要她的保驾护航，凌秋都可以顺利攻克一切难关。说实话，姚安茗的内心是复杂的，她欣赏凌秋的能力，却没办法给凌秋提供一片纯净的时尚天地。
视觉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清水了，而姚安茗本人，也在渐渐失去创刊初期的那种热枕。
所以，或许还有一条更好的路可以走。
姚安茗的一通褒奖，夸得凌秋有些无所适从。
毕竟，这几项任务做下来的过程，可都不太顺心。
凌秋不卑不亢，笑了笑，“上回我也和您说过，我对《pluto》的感情，比想象中的还要深，既然是互相成就，那我一定会尽全力做到最好。”
这是她对待工作的态度，也是人生价值的体现。
姚安茗听言，目光却是深了几寸，她话题一转，“你知道我这次去f市，是去做什么的吗？”
凌秋木楞摇头，等待下文。
“调研。”姚安茗简明扼要两个字，然后把调研报告顺着桌面推至凌秋的面前。
凌秋依旧一头雾水，翻开来看。
报告里的内容很庞杂，一连串数据分析也让人应接不暇，但凌秋凭借多年的编辑经验，很快就摘出了重点：姚安茗准备开拓f市的汉服文化市场。
因为这些年接触的时尚走向都偏于现代化，凌秋对汉服文化的了解并不深，但她仍旧被勾起了好奇心，倏然间两眼放光。
不熟知，并不代表她不愿意去了解。
“总编，你想创新刊吗？”
姚安茗点头，没有否认，“你对f市应该比我还了解吧。”
那是自然，凌秋的老家就在f市，一座江南古城。
记忆中，江烟雨巷的青石阶上布着青苔，粉墙黛瓦上被岁月留下了斑驳的印记，城市的每一寸土地，都在历史的长河里积淀着浓厚的古韵。
那是一座和z市截然不同的城市，没有快节奏的灯红酒绿，没有光怪陆离的喧嚣，只有一片淡然和岁月静好，令人痴迷。
“您调查的方向是对的，f市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传统文化的底蕴非常深厚，这几年创办的汉服文化节已经成为了重头戏，可以说，是汉服爱好者的天堂。”
凌秋双手捧着咖啡，仔细思索了一番后，才继续说道，“如果您决定创办新刊，确实可以从f市找寻灵感，我认为，这个领域的潜力不可估量。”
姚安茗眉头舒缓，很显然，她对凌秋的回答很是满意。
即使感情不复当年的亲密，但是，双方的想法还是一样契合。
“凌秋，坦白和你说，我准备创办的新刊并不打算放在视觉。”
“什么？”凌秋惊愕。
不打算放在视觉，那打算放在哪里？
这么说起来，也确实有点不正常，因为姚安茗要创办新刊这件事情，不可能会一点风声都不透露，尤其是对凌秋这个内容部主编来说。
“您的意思是？”凌秋小心试探。
“我打算和倪琴一起合资，在f市创立一个新的杂志社，新刊物主要攻克汉服市场，这样一来，不管是从新刊物的内容还是受众群体上来讲，都和《pluto》不相撞，你觉得呢？”
原来，姚安茗消失的那几天不是以公司名义出去公干，而是以个人名义办私事。
她在筹划新的基地。
不过……她为什么要问“你觉得呢”？难不成……凌秋徒然被自己心里的想法给惊住了，不敢想，不敢想。
“我觉得……挺好的。”这是真心话。
姚安茗嘴角的笑容扩散，“我和倪琴一致认为，由你执办新刊是最合适的。”
这是要派她出去开荒嘛？
凌秋诧异之余，第一反应居然是下意识抬头去看摄像头，姚安茗这么公然挖墙脚真的好吗？在视觉的地盘搞小动作，牛呀！
灯是暗的，还好。
或许是看出凌秋的担虑，姚安茗哭笑不得，“我们的能力评估一向都是非公开的，所以摄像头都是关闭状态的。”
“总编，我对汉服文化不太熟，怕是开荒有点难度。”
“我认识的凌秋，从来不会畏惧接受新的挑战。”姚安茗面不改色，依旧是一副“我笃定你能成大事”的眼神，“这个决定是我和倪琴经过多方面考虑过的结果，并且，我们会以你的意愿为准，去或者不去，决定权在你。”
凌秋喝了口咖啡，微凉。
不知不觉，两人的谈话已经进行了半个小时。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倪琴曾经对你提起过职业规划问题。”
凌秋点头，“记得。”
倪琴曾经说过，她工作了四年，表现不俗，但近一年都没有任何升迁，这是职场生涯里面所谓的瓶颈状态。
“你待在视觉，已经没有更高的上升空间了，或许，f市会是一个新的起点。”姚安茗微笑着，眼底的精明不自觉流露，她不仅晓之以理，还要动之以情，“更何况，你就不想回到家乡工作吗？对你来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凌秋承认，这番话戳到她心窝里去了，新的挑战，上升的空间，回家的机会……于她而言，是诱惑，也是麻烦。
改变一个人的原定轨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种复杂又纠结的情绪，在脑海里不断盘旋，去or不去，thatisthequestion……
结束评估的前一刻，凌秋听见姚安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秋，不用着急给我答复，我给你时间去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