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莲知道,郝夏一直以为她是因为喜欢单竹,才接近他们以期帮助单竹。
而她也从来没有解释过这个误会,毕竟她对单竹的报答,从表面上看也和郝夏理解得没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她就没有兴趣去剖析自己的内心给别人看。
她和郝夏的交易,是他查胡家的过去,她查单家的勾当,而建立这个关系的前提,是郝夏认为她的理智可以覆盖她对单竹的“喜欢”。
若是他真的意识到单竹对她的重要性,他可能就不会冒险做这件事了。
“你想我怎么回答?”郝夏叹了口气,“如果现在说这话的人不是你,我可能已经翻脸中断合作了。”
或许说的还算轻了,至少不会这样乖乖地继续和她交谈。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要把赌注押在人情上。
亲兄弟,明算账。
不可能仅仅一句我相信你就真的不谈利益了。
“这也是谈判能力的一种吧,”楚莲温和地笑了笑,“毕竟我不告诉你,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郝夏心想自己完了。
他确实在楚莲的微笑中,产生了一种“她没有继续骗我是因为在乎我”的幸福感。
明明一开始隐瞒的是她,但是只要她愿意开口说,他就觉得自己被重视了。
他闷闷地低下头,头发在光下切出了细碎的光影,显出几分柔软的线条。
“哦。”
他少见地明显展露自己低落的情绪,但为了气氛的和谐,还是问了一句:“那你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我以后照着这个模板学。”
“不用学,那不是什么成熟的做法,”楚莲摇了摇头,“而且……”
她也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难过,情绪很复杂,分辨不出具体的倾向。
“算了,其实也没什么。”
“当初我们学校有一栋楼在施工,”楚莲平静地阐述着,“我的情绪时好时坏,恰好坏的那一天,我跑过去了。”
“我观察了很久他们的上工时间,”楚莲偏了偏头回忆着,“人一旦产生死亡的念头,就会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演习。”
“而且你知道的,我脑子不差,”楚莲望着郝夏紧张的脸,用笑安抚了一下,“所以找到一个空隙简直太容易。”
这世界总是不给想活的人活路,但却给想死的人很多死路。
“我去摸电,”楚莲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想那应该很快。”
“我不想死在家里,在教学楼里又可能会被救,而在那里,被发现的时间会刚刚好。”
郝夏屏住了呼吸,他就算行为成熟,但拿性命打交道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况且这种主动去敲死神门的例子。
“但我忘了,还有其他人能发现我。”
楚莲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刘竹拉住了我。”
“在我研究怎么去死的时候,他也在研究怎么救我。”
“不过还是我更胜一筹吧,”她收了笑,“我说如果不想死就松手,我不会心软。”
“他说想死就一起死。”
“我说那也挺好。”
楚莲讲着讲着,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时刘竹还不是单竹。
她最动摇最崩溃最黑暗的那段日子,并不是别人一句话就能让她释怀的。
她脾气很差,刘竹的保护有时她会接受,但有时她又会反抗。
她那时很像现在的柴娜,即使光着身子也不想要别人的施舍。
没有人爱她,她没有价值,没人在乎她,在乎她的也会离去。
他为什么靠近她?不过也是喜欢她的脸,不过也是假装善良,不过也是一时新鲜感。
一起死?说得好听罢了。
她怎么可能相信。
她是冷笑着说:好啊,那就一起死。
他一定会在最后一刻松手。
“我摸了上去,他没有松手。”
他把手掐在她的胳膊上,死死地颤抖着,额头上冒着一层冷汗。
她回过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可能是时间太长,他发现了不对劲,才睁开了眼睛。
在看见她的第一刻,他把她狠狠扯进怀里,浑身发抖却毫不犹豫。
他的声音很哑,贴着她的耳朵像是亲吻一般,但是楚莲却听到了他语调中悲伤。
“别再这样了,好不好?”他好像哭了,她不确定,“我们一起活下去,好不好?”
“我只有你了,”他低低地说,“你走了,我也留不住的。”
她那时候什么都没有说。
但往后的日子,她都像答应他那样活着了。
“后来我知道,那里是停电了。”楚莲勾了勾唇角,“不然学校应该会很头疼吧。”
“如果年级第一第二双双赴死,本就不妙的升学率可就彻底没救了。”
楚莲的幽默大概只有在这样极度悲伤的话题下才会出现,似乎是为了平复听者的情绪而施舍的同情。
但是这样的幽默并没有什么用处,郝夏凝视着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的怀疑。”楚莲安静地直视他,“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听。”
“我不会说,”郝夏摇头,“即使你没有警告我,我也不会说。”
到底为什么会停电,这么多年了也根本不会再有解释。他能想到的,她肯定也能。
把她拉出深渊的,即使不是绳子,也没关系,至少她的确被救,那就无所谓是什么了。
他自然不会再开这个口。这样的经历已经很难言,他不会讨没趣。
“你的预料应该不错,如果你真的能勾住王天天,她确实不会再对单竹感兴趣。”
“你也不用担心,有事我会帮你。”
“无论我是否被迫,也早就背叛衡光,你要帮单竹,就帮吧。”
她想做什么,那就支持她吧。只要她开心。
她已经说得这样明白,郝夏自然不会再震惊她对单竹的破例。
甚至还是和刚才的感受一样,他为她愿意告诉他这些感到受宠若惊。
“谢谢。”楚莲说,“不过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郝夏愣了一下。
“我不喜欢你们,但我知道这是很宝贵的情感。”
“我不想任何人因为我难过。”
所以会告诉他这些,不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她的情况,不适合和任何人在一起,那对别人是不公平的。
爱情应该是美好的,应该是双方共同建立平等的关系,而不是像他们这样单方面付出。
“不要再为了我做没有回报的事。”楚莲的眉眼在灯光下很柔和,“胡原原的事,我会单独和她谈。”
“郝夏,别再活得那么累。”楚莲轻轻地说,“你所谓的背叛都不是你的错。”
“至少在我看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先成为郝夏,再成为其他身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