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赵栀再说什么，刘文元继续说道：“也可怜我表妹命的确是不好，之前北山滑坡撞上了，陪葬的金镯又被人偷了，如今好不容易想着把金镯物归原主，又撞上了两个人过来胡搅蛮缠，害得她不得不这样曝尸于白日之中，唉……”
刘文元一边摇着头，一边转过身打算去叫朱好汉过来，赶紧把棺材埋了才是正经事。
“刘郎君，这鼠莽草也拿来做毒药，你倒是很会想啊。”刘文元刚转过身去，赵栀的声音就适时响起，顿时让前者浑身僵硬，如同施了定身法一般。
见到刘文元这个反应，虽然还没有见到他的脸，但是赵栀就知道自己大概率是猜对了。
“这位棺材里的娘子，我说她是杜娘子，你说她是你的表妹阿莲，也罢，这个身份问题我不跟你争，就当她是阿莲吧。我曾经查过给她治疗的大夫所记载的记录，说你表妹乃是肺经有秽气，而且说是天生的不足之症。”
中医里面的说法总是神神叨叨的，让人不得要领。赵栀在仔细询问过任大夫之后，基本就确认了杜氏阿莲大概天生就有哮喘一样的毛病，之前养尊处优不曾发病，但是跟着刘文元之后生活条件直转急下，导致哮喘加重或者引发了其他的肺部疾病，比如肺气肿。
而这鼠莽草，可以说是一味益药，也可以说是毒药。鼠莽草的汁液可以有润肺的效果，因此大夫在给肺经不调的病人开药的时候，也会开这么一味药。但是鼠莽草的草籽却是十分微小的颗粒，是随风散播的，因此草籽微小，不小心吸入口鼻的话，能呛得人半天喘不过气。
身体健康的人碰到鼠莽草的草籽尚且需要喘上半天，更何况一个本来肺就不太好的患者？刘文元只要暗中让自己的表妹接触到这些鼠莽草籽，随着时间的流逝，表妹的肺病自然会越来越严重，以至于药石罔效。
“表妹患的是肺病，所以你买鼠莽草也是理所应当，或许可以说是正大光明的将这些害人的毒药带回家。就算是大夫知道了，也不能说你什么。”赵栀看着刘文元僵直的背影，“甚至我猜测，你当时就在自家租住的院子里面种植了大量的鼠莽草。”
因为鼠莽草籽对于病人的危害，由于是只作用于特定的病人，受害范围小所以大家都不是很清楚；就算是大夫，也不是十分明白。这一点还是赵栀拜托小方大夫找了许多偏方的书籍，才知道了这一点。小方大夫在知道之后，都颇有些惊讶，他说只知道鼠莽草不可以多用，但是却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多用，原来是因为草籽对肺病患者有害的缘故。
知道的人少，事情做起来就更隐蔽。陆妈妈说过，刘文元租的院子最好的房间给了表妹，阳光充足，表妹的床就放在了窗边，晒得到阳光也看得了外面的景色。这是贴心的安排，也或许是暗藏杀机的安排。
“一方面你用鼠莽草汁液为表妹治病，一方面鼠莽草的草籽也对表妹的肺部造成了破坏。”赵栀继续说道，“我想你刚开始一定是不敢用太大的剂量，或许是一开始得手之后，就慢慢增加了鼠莽草的数量，甚至是鼓励表妹去院子之中散散步……”
总而言之就是想方设法让表妹接触鼠莽草，增加草籽感染肺部的概率。
“无稽之谈！”刘文元倏然转身，大声呵斥。但是他的面色却已经洁白如雪，没有半分血色。
“无稽之谈？”赵栀轻声笑了笑，用手中的簪子再次拨开了尸体身上的皮肉，露出了从脖子到胸前的红红白白斑驳一片。
这在外人眼里，或许是什么都看不明白。但是如果在大夫或者仵作严重，就会注意到死者的喉管、气管，乃至到了肺部，有许多黑色的如同棉絮一样的东西。
鼠莽草籽落入土中，会有白色的丝线深深插入土里，吸取营养为草种破土而出做准备。这一种植物生存能力很强，即便是误入动物口鼻，也未必存活不了。这些转化为黑色棉絮般的东西，大概就是草籽准备生根发芽流出的白色丝线吧。
尤其是肺部，密密麻麻，几乎都是的。赵栀看到了简直寒毛直竖，她不能想象杜娘子在她最后的时光之内，苦苦的想要呼吸一口顺畅的空气，却因为肺部、气管被侵占了空间，连气都喘不动的样子。
“这样喘不动气的症状，表现出来依旧很符合肺病患者的特征，所以大夫也想不到表妹的死亡跟你有关。他只会以为是表妹没有熬过去肺病。”赵栀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刘文元依旧一言不发，赵栀也不需要他说什么。之前她假意用银簪试毒，其实就是拨开尸体身上朽烂的衣服还有皮肉，想要仔细的看一看五脏六腑。她原本担心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如果内脏都已经腐烂殆尽，那就真的是了无痕迹，什么都不好追查了。
好在肺部虽然被腐蚀，还留下来一些，足以教人看出不同。但是这样明显的痕迹，又让赵栀心中顿生恻隐，这个女孩在临死之前是真真切切受了一番苦楚的，而且这样的痛苦还是由所爱之人一手施加。
“刘郎君心之狠毒，乃是我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赵栀冷冷地说道。一想到杜娘子所受的痛苦，赵栀便不忍心细想。但是赤裸裸的真相就是如此，“她到最后应该算是活活憋死的，而且还是很缓慢的被憋死了，你看着她那个样子，难道就没有怜悯之心？”
刘文元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就好像他才是那个吸入了鼠莽草籽的人。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平静下来，一双眼睛却是血红血红的，看着十分吓人。
“赵娘子说的这些，可有证据？”刘文元慢慢问道。
虽然很不想回答，但是赵栀还是如实回道：“并无证据。”
尸体的肺部与气管虽然遍布了黑色棉絮状物体，但是因为之前北山滑坡的事情，部分尸体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害，这些黑色棉絮状物体很难说到底是不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