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内侍客气了，珍宝司乃是皇家专用，我等小民怎敢高攀说什么合作的话，黄内侍有什么吩咐只管提就好了。”林巨海话说的十分谦卑，到底对方是宫中的人，万一惹恼了他，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显然黄内侍对于这样的态度十分满意，他笑道：“林东家不必客气，圣人吩咐咱们互相合作，取长补短，咱们也不会做什么压榨排挤的事儿，大可放心。”
珍宝司乃是韩尚宫在管理，圣人吩咐下来的时候，因为韩尚宫到底也是女官，不方便出宫，所以才让自己的副手黄内侍来跑一趟。黄内侍本身性格还算温和，也不是那种喜欢惹是生非的性子。大宋宫廷对于宫女还有中人管理十分严格，生怕奴大欺主。有些中人在宫内十分温顺，一出宫转而开始压榨百姓，这样的人若是被发现，也会严惩。
但是百姓们对于中人还是惧怕，觉得他们以非常人，因此态度既是轻蔑又怀有恐惧。林巨海见到黄内侍言辞温和，与其他趾高气扬的中人完全不同，内心也稍微放心一些。
黄内侍带来的要求也很简单，宝饰楼的新品暂时不得对外售卖，要交给珍宝司入宫挑选。这倒没什么，新品的样品已经全都制作出来，拿上来给黄内侍一观。
黄内侍放眼看过去，内心也是暗暗赞赏。虽说按照圣人要求跑这一趟，心中不该有不平。但是做为珍宝司的人，被圣人要求与其他民间银楼合作，心中还是有些不忿，总觉得珍宝司的水平已经是大宋最高的了，何必还要跟别人合作？
如今看了宝饰楼拿出来的新品，纵是黄内侍看过的好东西无数，也忍不住眼前一亮。真是新巧好看！他随意拿起一顶垂花金冠，细细查看一番，方才说道：“这金丝编织的手艺，宫里面也有。”
“自然是不如宫里匠人做的细致，活儿太粗，碍了内侍的眼了。”刘文元微微欠身道，心中却是雪亮。活儿粗不粗，只有他知道。那是他做的，他很自信就算是珍宝司，也做不出这么细致的金丝编织了。
黄内侍瞥了他一眼，“宫里面做的可没有这么细致，刘郎君不必自谦。”黄内侍不是那等就爱听奉承的人，对待事情有一说一。
刘文元在心中暗暗评估着黄内侍，脸上换上了微微惶恐的表情：“是，小人明白了。”
金丝编织无非就是就是把黄金拉抻成长长的金丝，然后就跟女子织布一般，用金丝来织成各种造型图案，说上去不难，但是这样的工艺只有大银楼才有。能做到如眼前这一朵垂花金簪小巧灵动，仔细一看细节俱全的，都是屈指可数。不，甚至不必说屈指可数，大概也就只有宝饰楼一家。
“不过这珍珠，似乎不太好。”垂花金冠的每一朵垂花的花心，都点缀着一颗珍珠。黄内侍眼睛毒辣，立刻就看出这些珍珠品相非常不统一，有好有坏，甚至形状上面也不是正圆。
“黄内侍眼力非凡，的确如此。今年从东海收的珍珠品相都不是很好，据说是夏天好几场暴雨外加烈日曝晒，珠贝死去了许多，所以珍珠收的不多，而且品相一般。就这些，我们已经是竭尽全力，才收了一些勉强可用的。”
林巨海有些惭愧地说道。一般银楼收珍珠，都是去东海那边，但今年那边遭了灾，拿得出手的珍珠的确是不多。
“这珍珠平常人用也就罢了，进贡的话可不行。”黄内侍皱起了眉毛，他都能看出不妥来，更不用说圣人了，“也罢，到时候宫里面会拿出南海的珠子来，你们重新做便是。”
林巨海吃了一惊，那惊讶的表情看在黄内侍眼中，他笑了笑。
黄内侍知道林巨海为什么会如此惊异，南海比东海还要遥远，而且海水极深，据说有许多深海巨兽。但是南海的珍珠也是出名的好，据说月圆之夜无数珠贝会张开贝壳，让珍珠吸收月光精华，所以南海的珍珠在黑暗之中都能微微发光。
但是在南海采珠，风险重重，往往需要人命才能换回珍珠，所以平常人根本采买不到南海珍珠。
这便是皇家威权与豪富的体现了。旁人只听过没见过的东西，皇家却能随意出手。
“咱家也不会要求宝饰楼泄露自己的工艺秘密。”黄内侍悠悠说道，瞥了刘文元一眼，他也知道宝饰楼兴隆的原因便是在于这个刘文元。黄内侍协助管理珍宝司，自然知道每一个大匠手中都有许多不传之秘，这些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不可能轻易交给他人。
珍宝司固然有皇家的名头，但是却不屑要抢夺宝饰楼的根本。反正他们也只服务皇家，圣人也不能把他们踢开。况且黄内侍出宫前，圣人身边的元嬷嬷还来传话，意思就是不要恃强凌弱，逼着别人做不情愿的事情。
圣人爱惜羽毛，这么多年经营宫闱不曾传出半点不好的名声，固然与她手腕有关，也是她小心谨慎的缘故。如今她自然不可能让内侍出宫坏了自己的好名声，所以提前敲打了一番。她也是怕有些内侍出宫就作威作福，反而败坏了她的美名。
有圣人之言在前，黄内侍自然不可能对宝饰楼如何。宝饰楼的工艺，从眼前一盘子样品就能看出的确有可取之处，但是珍宝司的大匠未必就做不出来，只看用心与否。这一次到可以用宝饰楼激励他们，省的他们都觉得为皇家干活，自己技艺已经天下无双了。
至于有些珠宝原料，黄内侍看不上眼的，都记在了心中，盘算着回去换了之后，交给宝饰楼重新打造。不过黄内侍还是决定派两个宫内的大匠过来观摩一下，也算是交流提高。
从黄内侍进门一来，林巨海一直担忧的就是皇家会不会借着权势以合作的名义要求宝饰楼交出所有的工艺秘密，始终都是提心吊胆的。
若真到了那一步，交吧，感觉不甘心，毕竟是自己独家想出来的秘方，每一个都凝固着宝饰楼的心血；可是不交吧，很有可能就会被皇家打压，到时候会是怎样的雷霆万钧的力量，谁都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