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阿赫于出门之后，赵栀转过头注视着阿诗那。一直不肯跟别人有眼神接触的阿诗那此时也一反常态，抬起眼睛看着赵栀，两个人良久无言。
“你抬起头的时候我才发现，你的眼睛居然黑的不见底。”赵栀打破了沉默，“还真是不简单啊。”
不肯跟别人对视，是因为眼睛是最难隐瞒心事的地方吧。那样黑沉沉的眼睛，无悲无惧，决绝不已，真是叫人心惊。如果有人看到了，还会觉得眼前的阿诗那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么？她明明争得那么厉害，争得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赵娘子还真是厉害。”阿诗那淡淡地说道，“我一直不相信你能发现什么，但是阿兄倒是很相信你的能力。现在看来，阿兄在看人上头，一直都比我强上许多。”八壹中文網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赵栀含笑回了一句。
“你把阿赫于打发走了单独跟我说话，想必不是为了说几句闲话的。”阿诗那像是觉得伪装太累了，干干脆脆放弃了所有的面具，用最本真的面目对待赵栀。
“将秋水仙放在了头油里面，是一个不错的招数。”赵栀站着一动不动，“只是我并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把头油瓶扔了，还要放在那里。”
“我那一日早上在头上抹过之后，本来想扔掉的，但是又觉得刻意。”阿诗那听了赵栀的话，连眉毛都没有动一根，“但是我跟阿赫于的梳妆盒东西都是相同的，她的齐全，我的却少了一个，这样不是更可疑么？所以怀着侥幸的心理我就没有扔。”
“侥幸心理要不得啊。”赵栀顺口接了一句，“你们跟罗宁的争执难道是碰巧么？”
“的确就是碰巧。”阿诗那似是回忆起了往事，“本来我是会想方设法接触罗宁的，没想到在长廊上面阿赫于跟罗宁发生了冲突，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当时她将手在头上抹了抹，随即趁着罗宁要去推阿赫于的时候，一把抓住了罗宁的手，抓得紧紧的，确保罗宁的手上蹭到了头油之后，自己才放手。
原本没有这一出，阿诗那也是要自己计划出一些小事故，然后让罗宁中招的，这属于得来全不费工夫，罗宁主动招惹她们，那就是瞌睡的时候送来了枕头。
“这是自作孽不可活？”赵栀挑起了眉毛。
“没错，你说的这句话我倒是很赞同。”阿诗那听完笑了起来，“可不就是如此么。”
“你自己制作的秋水仙，用在自己身上，你不怕死么？”赵栀倒是很喜欢阿诗那这种不藏着掖着的说话方式。索性将心底所有的疑问统统倒出来，从阿诗那这里得出一个答案。
“秋水仙也不算什么剧毒，只不过就是中毒者痛苦万分而已，我恰好少时有哮喘之症，看上去就更糟糕一些。”阿诗那神色不改，“并非无药可救，冒一点险也不算什么。况且在皇宫之内，有太医在情况也并没有那么危急。”
“到底还是以命相搏，勇气可嘉。”赵栀夸了一句，阿诗那的这份胆量绝非常人所能及。就算是一切计划的好好的，最怕就是万一。而且这个万一一旦发生的代价，可是自己的一条命啊。
“就算是出了问题，不过自己一条命，也是加重了砝码，不亏。”阿诗那语气平静地就好像在谈论天气一样。
赵栀明白她的意思，若是阿诗那真的死了，那么这件事就彻底闹大了。不管结果如何，死者为大，官家到时候不得不站在了段氏的立场上。虽说以后如何还无法推断，但是只要官家给予了段氏帮助，高氏也完全落了下风。
“你这么做，跟阿赫于商量过么？”赵栀歪着头问道。
“没有。”阿诗那毫不犹豫，“阿赫于本性单纯，不适合这些。而且我也需要她毫不知情，才能将最真实的情绪呈现在众人眼前，借此骗过所有人。”
阿赫于不擅长欺骗，事先告诉她了，她在表情之中就会露出痕迹。宫里的都是人精，一点蛛丝马迹都瞒不过他们，阿诗那不能冒这个险。
“虽然能理解你为了计划不择手段，但是这样瞒着自己妹妹终归还有些不厚道。”赵栀满脸不赞成，阿赫于性格天真活泼，这样被自己的姐姐欺骗，赵栀忽然对阿赫于有了些许愧疚。但是阿诗那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手上的颜色，是你开始怀疑的地方么？”阿诗那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她的手还是有些蜡黄。
“这不是决定因素，只是佐证了我的观点。”赵栀将目光落在了双手上头，“抹在手上是一个好主意，但是秋水仙这个发黄的特点也的确容易露出痕迹。”
“我昏迷的时候阿赫于已经帮我清洗过了，但是没办法，沾的太多了，时间也太久，痕迹就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消退。”阿诗那有些遗憾，“头发上倒是看不出来，可惜我没有想出太好的方法让罗宁直接触碰到我的头发。”
“你的计划还算可以，就是有些粗糙，行事匆忙。”赵栀点评了一下，“如果再好好计划一下，或许也就没那么容易被我抓到了。”
“毕竟是在汴梁，人手行动那么受限，也是无奈之举。”阿诗那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阿兄是不是已经去找官家求情了？”
“我们发现真相之后就找来了段郎君，请他一起想出一个解决方法，告知真相又尽量不损害你们段家。”赵栀坦承道，“我让阿禛阿珏陪着段郎君去跟官家谈一谈，自己就跑过来找你来了。有一些疑问，只有找你才能解答。”
见到阿诗那又要开口，赵栀急忙说道：“你可不要有什么一头碰死在这里的打算，段郎君口才一流，说不定能说动官家放弃追究你，也不会对段氏有什么不好的观感。活着不容易，但是没必要总是想要寻死。”
“我还并不想死。”阿诗那静静地看着她，“放心吧，我还没有那么不想活，只有到了实在是绝望的地步，我才会考虑放弃自己的生命。”
赵栀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阿诗那性子刚烈到一言不合就打算寻死，那么自己可就成了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