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捉摸不透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叶倩儿的娃娃脸娇嫩细腻,红扑扑的,似乎散发着苹果的香甜之气,使人有种扑上去咬一口的冲动,无论怎么看,理性的光辉都无法将这么一张可爱的脸蛋儿与邪恶的东西扯上关系。然而,越是这样,夏瑜越发不安。她害怕了,眸子转移开,不敢再看叶倩儿那双灵慧的眼睛。人是理性与感性相结合的生物,有时候理性上感觉美好、感觉一切正常,感性偏偏送来不安甚至惊恐。夏瑜的直觉敏感地告诉自己:叶倩儿身上有股邪气!至于邪在什么地方,她自己也说不出。
吴彤呢?怎么还未回来?夏瑜想起了吴彤,这个勇敢、沉静的好朋友总给人一种安全感。现在,最好能够把她叫回来陪伴自己了。
夏瑜牵住金玲的手:“彤彤呢?她去哪了?”
金玲摇了摇头:“她中午出去了,没说是什么事情。”
“把她叫回来。你说我梦到一个英俊男人,他给了我手机号码……”夏瑜的脸色如纸一般惨白。
“什么!梦到英俊男人?嗨!你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干嘛害怕成这样子?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暗恋上……”金玲听得直乐,心中好笑,打起哈哈。话说一半,方察觉夏瑜的脸色不对。她虽是金家威堂妹,平时却与金家威来往甚少,两人的关系就像夏瑜与堂姐夏玉的关系那般生疏,金家威并没把夏玉和夏瑜早前的经历告知她,所以她不知其中的恐怖,以为夏瑜因普通的梦大惊小怪,笑话夏瑜胆小或痴情。及至看到夏瑜惊魂未定,她隐隐察觉不妥。
“不!你听我说!”夏瑜激动地抓紧金玲的手,如垂死之人紧抓救命绳般狠劲。
“好,好,我听。”金玲被夏瑜的激动吓坏了,心乱起来,说话音调都变了。良久,她才感受到手掌传来的疼痛,那是夏瑜太用力造成的。
夏瑜头脑里爬满蚂蚁,一片混乱。她口齿不清地述说梦境。意识与无意识含糊了,界限不清,这段日子,她经常都处于这种朦胧状态中。她只觉自己的嘴唇启动,说了一通,耳朵嗡嗡作响,脑海里一片混乱,竟听不出自己说过什么。这种感觉,与她头一次站在校会主席台上说话时类似,只是,那时除了高度紧张,还有得奖后的自豪和兴奋,而此时,除了让她几乎窒息几乎崩溃的恐惧外,更是有铺天盖地、一发不可收拾的不祥之感。难道那男人真的会来带走她?带到另外一个世界?
“夏瑜,夏瑜!”
“啊!”夏瑜从恐惧浪潮中听到金玲呼叫自己的名字。
“你……”金玲欲言又止。
“我说到哪里了?”夏瑜刚被打断,脑中顿觉空白。
“你,你说完了。你说梦到一个男人,男人给了你一个手机号码,对不对?”金玲试探着问。夏瑜说得乱糟糟的,旁人只能听知大概。
“嗯。他说了手机号码……”夏瑜不由得又进入到恐惧颤抖中,不能自已。
“瑜姐,你发冷了?”叶倩儿摸了一把夏瑜,夏瑜的手冰冷,如冰箱里刚提出来的冻肉。她伸臂抱住夏瑜,要给她点温暖。
不料,夏瑜突然发力,一把推开她:“不要!不要!”
叶倩儿猝不及防,险些撞在床架上。幸好,金玲伸手扶住了她。
叶倩儿和金玲对视一眼,茫然失措。叶倩儿自小是个娇宠的小妹妹,深得周围的人喜爱和照顾;金玲从小含着金钥匙,过着公主般的生活。两个人都属于娇生惯养的“温室花朵”,事事有人打点、照顾,缺乏独立能力,缺少独自处事经验,这一折腾,只有站着发呆的份了。
长时间的沉默。叶倩儿终于如梦初醒:“赶快打电话给彤彤啊!”
金玲不急,小心翼翼地问夏瑜:“真的要叫彤彤赶回来?”
“快,快,”夏瑜的瞳孔扩大,嘴唇发颤,语无伦次,“死人托梦,死人的手机号码……”
金玲的背脊也有了丝丝寒意,但她不敢相信,力求平静地问:“你不认识他,怎么知道他死了?”话音出来,完全变调。她大概已听出夏瑜的意思:一个死了的男人出现在夏瑜的梦里,留给了夏瑜一个手机号码,并且说要带走她,而最可怕的是夏瑜并不认识那个男人。金玲的脑神经强烈振动,一个可怕的词涌上心头——亡灵索命!
金玲虽自小生长在皇宫般封闭的环境里,接触外界信息主要通过网络或学校的师生,却也从农村来的同学口中听闻过种种诡异故事,其中最令她害怕的正是冤鬼索命、借尸还魂一类的。人自懂事开始就自然而然形成一种对看不见摸不着之事物的畏惧心理,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对鬼魂和幽灵的畏惧。无神论教育使不少年轻人以无神论者、唯物主义者自居,并以这两个称号为荣。他们平时大声扬言不存在鬼神,对信仰宗教的人嗤之以鼻。然而,当他们遇到一系列他们无法解释的现象,预感危机逼近,预感死亡的阴霾向自己笼罩下来时,往往首先往鬼神方面去想,认为自己中邪了,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疑神疑鬼,然后就是慌慌张张地去呼天抢地、求神拜佛,祈求超自然力量保护他们、拯救他们。有句俗语叫“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批评的除了不虔不诚、冷淡异常的宗教徒,更多的是这些可笑的所谓无神论者、所谓唯物主义者。你既然声称没有鬼神,遇到灾难了为何呼天抢地?你既然扬言没有鬼神,在危险的时候为何求神拜佛?你还祈求什么神灵搭救你呢?这不是自打嘴巴吗?这不是自欺欺人吗?更有一些标榜自己是无神论者、唯物主义者的人,在谈及宗教的时候,骄傲地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这话明明就是主观唯心主义的,比宗教徒更唯心,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有人估计,随着科学的发展,宗教将日渐式微,最终被科学所消灭,殊不知,科学是永无止境的,即永远不会达到尽善尽美的境界。宇宙间的现象和规律,人类永远无法全部明白和解释,而在人类发展历程里也就永远存在未知之事、未解之谜。而这些未知之事和未解之谜中,有些是可以挑战无神论思想的。同时,由于心灵的需要,那些不知真的存在还是虚构出来的超自然力量始终在人类内心深处占据着重要份量,是人类在失望的黑暗里隐约可见的飘忽曙光。
金玲对鬼神之事半信半疑,对信奉宗教的人却抱有好感,她家的工人里就有信佛的和信基督的,也有信道教的,他们敬畏神明,也乐善好施,工作尽职尽责,生活上与人为善,是名副其实的大好人,与之相比,那些不信神明的人就差远了,金玲曾多次看到他们工作时偷懒,言行也甚不检点,难怪一向不信神明一向没有宗教信仰的母亲喜欢招收有宗教信仰的人作工人。如果说宗教是虚无缥缈的,那么那种缥缈对社会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它带给了人心灵的寄托,也在敬畏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中约束了自己的言行,或多或少提高了人的道德水平、净化了社会风气。金玲想:也许某一天,她也会选择一个宗教来寄托心灵,佛教?道教?还是基督教?据说这三大宗教的人都能治鬼。
一股冷风从阳台袭进来,金玲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从遐想中自拔出来,这才想起了该打夏瑜梦中所记的手机号码核实一下,说不定那只是夏瑜在生活中不经意间记下了这号码并碰巧结合到梦境里了。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金玲的记忆还算不赖,记住了夏瑜所说的那个数字组合,按动手机准备打过去。
“不要打那手机号码!那是死人的!”夏瑜又激动起来。
金玲哆嗦,手机险些脱手,但她狠了狠心,拨打了过去,很快,接通了。金玲的头皮一阵麻木。
“喂,请问您是谁?”一个女性的声音在那边传来,沙哑低沉,略带哽咽。
“你好!我找张先生。”金玲记不清夏瑜所说的男人的全名,只记得姓张。
“对不起,他今天去世了,明天就要出殡。您是谁?您找他有什么事?”
啪嗒!手机掉在了地上。金玲双脚一软,在叶倩儿的扶持下总算没有瘫倒在地。真是死了的人!真是死人的手机号码!天啊!姓氏、手机号码都对上了,不是亡灵索命又是什么!真有如此邪门的事。
夏瑜失神地说:“帮我叫彤彤回来吧!”
金玲用发抖的手捡起手机,检查一遍,还好,没摔坏。金玲拨打秦妍的手机号码,六神无主地等待接通。说起来她还真了不起,居然还记得秦妍的手机在吴彤手里,在娇生惯养的公主里,在遭受巨大打击和惊吓的人中,实属罕见。
彷佛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接通了。金玲又激动又恐惧,声音颤抖,迫不及待地说:“彤彤,夏瑜梦中死人了!”
她本想说“梦见死人”,慌乱中说成“梦中死人”,莫名其妙的,吴彤差点听成了夏瑜在梦中猝死的意思,吓了一跳。幸好,吴彤到底是个聪明的女孩,而且已知夏瑜经历过所谓死人托梦事件,一惊过后马上明白了金玲话中含义。
金玲无暇纠正说法,继续一股脑向吴彤说话,要求吴彤赶快回校。八壹中文網
金玲吐完了口中的话,稍稍轻松一点。现在,她最渴望的是吴彤可以立刻回来。吴彤在电话那边没啥表示,仅仅安慰她,劝她不必害怕。金玲暗暗叫苦,倒也无可奈何。她可不像她的母亲那样颐指气使、盛气凌人,心中虽不甘心,仍然没有对吴彤说不好的话。金玲苦笑,这种事情,怎能不害怕?她实在对吴彤很佩服,佩服到五体投地的程度,程度太深,已达无语的境界:“到了这种时候,只有彤彤可以保持心境平静、不惊不慌了。”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吴彤早已吓得脚步轻浮,匆匆安慰了她几句就挂了电话。她说这话的时候,吴彤正一个踉跄准备摔倒。吴彤确实勇敢,但金玲把吴彤的勇敢高估了几个档次。说到对吴彤的了解,她比不上520宿舍的其她女生,毕竟,她认识吴彤不久,才短短几天时间。
金玲倒了两杯开水,一杯自己喝了,一杯递给夏瑜。母亲曾告诉她,受惊了可以喝水稍稍定惊。叶倩儿也听说同样的说法,自个儿拿起吴彤的开水瓶,倒出半杯水。两人一饮而尽,内心的颤栗确实有所缓解,看了看时间,还早着呢,其她舍友不会那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