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瞪着眼问道:“为什么?”
对于醉鬼刘的身份,侯爷前不久方才跟我提起,因为他身具六指,所以侯爷一直怀疑他是瞎裁缝,可如今听说他要被枪毙,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我一时也感到头脑发懵。
顾海涛道:“他亲口承认是他偷走的尸体,为的是毁灭证据。而且他也承认,那十三个人,是他晚间的时候投毒杀的。实话跟你说,这个案子就是本公子亲自带人查的,不可能有错。”
侯爷一听,一把抓起顾海涛的衣领说道:“你他妈有没有脑子,这事听着就不正常,这话你们都信?”
顾海涛说道:“有什么不信的,他都签字画押了,罪名已然定下来。这也算是王参谋临走之前,为老百姓做的最后一件好事吧。”
侯爷大怒,说道:“你别的本事没有,拍马屁倒是一套一套的,老王在哪儿,我要见他!”
顾海涛一拦侯爷,说道:“王参谋正在忙,没时间见你,王参谋是什么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侯爷伸手指着顾海涛的鼻子狠狠地说道:“我告诉你,要么你让我们俩进去,要么我打断你的腿!”
顾海涛脸色一红,看了冯宛儿一眼,马上又硬气起来,说道:“姓侯的,我不信你敢打我。”
“啪”一嘴巴打到顾海涛的脸上,把站在旁边的冯宛儿吓了一跳,叫道:“你干什么,为什么打人!”
说着一下拦在顾海涛和侯爷中间,对着侯爷怒目而视。
侯爷把想要踹出去的腿收回来,指着顾海涛说道:“什么东西!”
我向冯宛儿说:“对不住,他的脾气就这样……”
没等我说完,冯宛儿看都不看我一眼,打断我道:“走开,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话。”
我怔了怔,看着她把手放在顾海涛的脸上,一脸心疼的样子,心里万分不爽,但是却无法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快步追上了侯爷。
侯爷一进大门,就扯开那个公鸭嗓大叫:“老王!老王!”
一个当兵的出来拦住他喝道:“干什么,这是政府,公然大喊大叫,成什么体统。”
侯爷指着那个人说道:“告诉侯爷,老王在哪儿,侯爷我有事儿找他。”
我一把将侯爷拉到一边,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侯爷瞪着眼珠子说道:“你没发现这事儿不对?侯爷我这么跟你说,他醉鬼刘之前说的见到大莲杀了那十三个人,现在又说那十三个人是他醉鬼刘杀的,我问问你,你相信哪个?”
我想了想,说道:“大莲起尸我是亲眼看见的,而且你还从醉鬼刘说的地方挖出了黑炭,我当然相信是之前他说的。”
侯爷说:“这不结了,侯爷我跟你说,醉鬼刘也是人,漫说他要是瞎裁缝,这几个货色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就算他不是瞎裁缝,要是没有什么事儿,他疯了把这事儿揽到自个儿头上?这里头肯定有事儿,弄不好就是背后有人指使他这么干的,你听侯爷我的,一准没错。”
我问道:“那你到底担心什么?”
侯爷这才顺了顺思路,跟我说道:“我担心,牢里那个人根本就不是瞎裁缝。”
这时候我不得不佩服侯爷的脑子,醉鬼刘突然之间认下这个案子,我心里明明知道不对,但却也没有想那么多,现在看来我跟侯爷之间的想法真的有相当大的差距。
这个时候,王参谋终于在人陪同下,从衙门里边走出来,看到侯爷我俩,没有动怒,反而笑了笑:“不知道侯爷找王某人所谓何事啊?”
侯爷高声说道:“王参谋,侯爷我这次找你不为别的,就为醉鬼刘的那个案子!”
王参谋笑容不减,说道:“侯爷啊,你听王某人说,王某人请你过来,是调查圣山湖的案子,现在上峰发来话,让咱们先按兵不动,我看,侯爷你这几天也辛苦,还是多多休息几天,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
侯爷脸色一变,说道:“老王,这个十里坡是你请我来的那是不假,不过侯爷我来十里坡还真不是凭你的面子,有没有你,这十里坡侯爷我是想来就来,不想来谁还能勉强得了侯爷我?”
王参谋说道:“好好,侯爷可以不给我面子,但是东北张大帅的面子,总得给吧?”
这句话一出,我明显看到侯爷脸色一变,瞪着眼珠子不再说话。
王参谋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侯爷你是大人物,这几天收拾收拾,回东北去吧。”
说着不再管我们,转身就要走。侯爷忙说道:“好!老王,你的面子我给你,但是有个条件,你让我再看醉鬼刘一眼。”
王参谋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接着身边一个人走过来,带着我们来到关押醉鬼刘之处。
来到牢门外,就看到醉鬼刘脸朝里一动不动的躺着。
带路的人把牢门打开,说道:“时间不要太长,我在外面等着。”说着就转身出去。
我与侯爷低身进了牢门,侯爷说道:“这他娘的,这破地方能关得住什么犯人。”
我没有心思跟他搭话,对着躺在地上的醉鬼刘叫了两声,没见他有反应。侯爷走过去,把醉鬼刘的身体转过来,一看之下,我差点吓一个跟头。
就见醉鬼刘早已死去多时,那嘴上和双眼处,跟大莲和大奎一样,被针缝上了。
侯爷一拍大腿,骂道:“操他娘的,这才是真正的醉鬼刘!”
听了这话,我好奇地向那尸体一看,见那死者的面容的确很像醉鬼刘,可我没有看到侯爷所说的六根手指。不仅如此,醉鬼刘的手背可能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青色的血管如蚯蚓一般从皮下突出,一根根手指干瘪枯瘦,长长的指甲里满是泥垢,哪里像侯爷所说的白白嫩嫩?
我好奇地看了侯爷一眼,侯爷没有说什么,拉着我出了牢门,向门口的人说道:“你自己去看看,犯人都他娘死了,你们一个个都干什么吃的!”
那人说道:“嗨,这个时候谁顾得了他啊,反正早晚就是死,死就死呗。”
我看到侯爷又要发作,一把拉过他就往外走。
出了衙门侯爷依旧暴跳如雷,指着里边说道:“你看看,你看看他们那德性,今儿个也就是你拦着我,要没你我一把火烧了这县衙门!”
我忙说道:“侯爷您大人大量,跟他们一般见识实在不值当的,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他们这一回。”
听了这话,侯爷看了看我,说道:“你这是劝我呢,还是笑话我呢?”
我一拍脑门,说道:“您这话咋说的呢,再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笑话侯爷你啊,你是什么人,我捧你还来不及呢。”
侯爷将信将疑地看了我半晌,说道:“得了得了,你也不用跟我整这些有的没的,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侯爷我?不过话说回来,现在醉鬼刘死了,肯定是瞎裁缝知道了一些什么东西,想要赶紧了结此案,这件事,咱们还得从陈老鬼那里入手,他可能是惟一见过瞎裁缝的人。”
我说道:“但是咱们昨天晚上把人家陈老鬼家纸扎铺搞成那样,现在咱们去找他,你觉得合适么?”
侯爷想了想,说道:“的确不合适,这样,等今晚咱们见了鬼婆婆,先从她那掏掏底,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一听他提到鬼婆婆,我这心里又是一阵打鼓。
一直到晚间,这种忐忑的心情一直在我心头挥之不去,实在忍不住,我问侯爷道:“侯爷,你确定你之前看到醉鬼刘的手,没有看错,真的是六指?”
侯爷看了看我,一边准备要在晚间用的东西,一边说道:“这种事,侯爷我敢打包票错不了。”
他应该是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当下说道:“老吴你放心,这次去,我绝对不会让鬼婆婆再把你困在那里,再者说了,那是你未来的媳妇,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你看你紧张个什么劲。”
听了这话,我更加觉得无语。
等到了半夜,侯爷我俩收拾好行装,我依旧是穿上次那件寿衣。我一直觉得侯爷让我穿这件寿衣,纯粹是拿我开心,但看他一脸郑重的样子,我又没有办法多问。
我俩来到白树林,远远就能看到鬼婆婆那所阴森森的宅子门口的惨白的灯笼,一路上,有好几次我都想找退堂鼓,都被侯爷拉住。
此时远远看去,月光之下,那所宅子就像一只爬在荒郊野外的怪兽,令人望而生畏。
我跟侯爷来到门口,此时过来已是第二次,也算是轻车熟路。侯爷把大门敲开,我跟着他忐忑不安地走进了院子,却见院子正中一个非常大的火盆,正点着一盆火,不知道烧的是什么,只是听着里边“嗞嗞”地响。
而鬼婆婆将自己蒙得严严实实,坐在那里,似乎是在做着什么法事。
在她的两边放满了法器,什么都有,有我见过的,也有我没见过的。那火盆四周,不知道用什么血在地上画着一堆堆的符咒,火光窜动之下,显得神秘又诡异。
侯爷向我施了一个眼色,我俩便站到一边,远远地看着。
慢慢地,那火盆之中的火焰变成了绿色,如果一只躁动不安的幽灵,本来扑面而来的热气,一下变得冰冷,身周的热量也似乎被那火焰吸收,我站在那里,全身都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听到那火盆之中似乎有惨叫之声传了来,那叫声此起彼伏,一声紧似一声。
我有点吃惊地看了看旁边站立的侯爷,他显然也听到了,脸色非常难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火光猛地一窜,一个全身是火的人形之物之火推中冲了出来,直直向我奔来。
这一下把我吓了一跳,我终于知道那火中烧的是什么,居然是人!
那人奔得相当快,透过那火光,我几乎可以看到他狰狞的面容和目眦欲裂的眼睛。我吓得想往后退,但是双腿如同被灌了铅一般分毫抬不起来,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就在他伸手双手抓到我面前的时候,却见他身形一顿,一条长绳从鬼婆婆的方向伸了过来,如一条蛇一般缠住那人的腰,猛地一抖,那人的身体就如果风筝一样倒飞出去,直接栽到火堆之中。
直到这个时候,我的冷汗才流了下来,心头“嗵嗵”狂跳个不停。转头一看侯爷,仿佛他也吓得傻了,张大嘴巴定定地看着火堆。
鬼婆婆嘶哑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传来:“你这只猴子倒是挺聪明,知道婆婆我会出手。”
侯爷的脸上阴晴不定,说道:“小侯没有婆婆那两下子,这冥火擦到即死,沾着即伤,在婆婆面前,小侯不敢造次。”
鬼婆婆冷哼一声:“你倒是见多识广。”说完转而望向我,说,“官人受惊了。”
这一声“官人”从她嘴里说出来,我一阵恶寒,我也不说话,只当没有听见,可心里却像吃了虫子一样恶心。
鬼婆婆没有说什么,拖着宽大的黑色风氅站了起来,慢慢地围着那火堆走。那火焰大炽,从火中不断冲出人来,而鬼婆婆不慌不乱,挥着手里的绳子一下又一下,将跑出来的人又甩入火中。
那火中尖叫声更加刺耳,仿佛来自于地狱的嚎叫。
鬼婆婆一边唱着一种极为诡异的曲调,那曲调婉转神秘,令人一听就寒意顿生,再加上她扭曲着四肢的舞蹈似的动作,更加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她将手里的纸钱高高抛向空中,不一时间,那叫声便平静了下来。
鬼婆婆回来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说道:“今儿有人给我送来几具尸煞,如果不用冥火焚烧,过不了几年,就会为害一方。官人这次来,所谓何事啊。”
我知道这句话是对我说的,但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回应,而侯爷却在背后一下一下捅我,我方才说:“我们是为了鬼胎而来。”
鬼婆婆不说话了,宽大的风氅将头脸埋在黑暗里,看不清楚表情。说起来我现在特别想看一看这鬼婆婆到底长什么样子,无奈虽然不远处火光冲天,但是却被她那顶大帽子将光线挡住,只看到黑漆漆一片。
“又是鬼胎,嘿嘿,前阵子你们过来,是因为这个鬼胎,这次还是因为鬼胎,这个东西对你们真的就那么重要?”
这时候,侯爷说话了:“不敢相瞒婆婆,弟子前几日去看望一个故友,却发现鬼胎居然不知道被谁给接生了出来。我本来不想再来打扰婆婆,可翻过来一想,这天下能人,也只有婆婆身具这门手艺,所以只能再次厚着脸皮过来请教了。”
鬼婆婆说:“今天我说这些话,不是看你面子,而是因为我的官人。前阵子,有一个人的确带过来一具怀了孕的女尸,让婆婆我帮她接生。”
侯爷急道:“婆婆你接了?”
鬼婆婆说道:“接了。”
侯爷说道:“哎呀,婆婆你这么办事儿,就有点不够意思了。你看上回小侯我跟您这位官人来找您的时候,明确跟您说了,这鬼胎对我们非常重要。您怎么能向着外人把鬼胎给别人呢?你看再怎么咱们也是实在亲戚,你这么办事多让小侯……不是,是让你官人,让他心冷啊。”八壹中文網
鬼婆婆转向我,阴恻恻地说道:“官人,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心里早就把侯爷全身问候了一个遍,这老小子为了达到目的,真是把我给豁出去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觉得小腿上被侯爷踢了一脚,当下说道:“那个……差不多吧。”
鬼婆婆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三百六十行,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这都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我们这一门,按说这尸生的婴儿每年只能接生三个,多一个都不行。但是那鬼胎百年难得一遇,出则天下不安。可师门有这个规矩,凡鬼胎再世,必要从中助其母体顺利生产。你说说,我能怎么办?”
侯爷也是急眼了,说道:“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是什么关系,是一家人对不对。您老那规矩太过时了,怎么也得改一改才行。”
鬼婆婆喝道:“放肆!你们东北出马道的规矩就是规矩,我们的规矩就得改改?这是什么屁话!”
侯爷被骂得脸色一变,忙恢复了笑脸,说道:“小侯也不是那个意思,婆婆,现在事已至此,小侯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有一件事,您能不能透露一下,把女尸带来求您接生的那人是谁?”
鬼婆婆说:“本门规矩,不问来历,不问身份。”
侯爷脸上一苦,对着我连连施眼色。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说了一句:“您说通容通容,告诉我们吧,这事儿对我们来讲真的很重要。”
鬼婆婆顿了顿,似乎在沉思,半晌方才说:“看在你的份上,好吧,但是那人是谁,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不过,我给你一样东西,是那人给我的谢资。”
说着从袖里掏出一物来,拿在手里。我犹豫不绝地走过去,伸手飞快地把那东西拿过来,即便是这样,我还是碰到了她的那双手,吓得我又窜出一身冷汗。
然而当我低下头,看清手里的东西时,更是惊疑不定。鬼婆婆给我的东西,居然是小叔之前让我送给陈老鬼的金锭子!
一时之间,我心头发冷,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记得当初,小叔第一次给我金子,是被大奎抢了,之后听大奎说是被赌输在赌场里,第二次给我,是在大莲死的当天,而陈老鬼没有要,被小叔丢进了湖里。
也就是说,这样的金锭子只有小叔手里才有,莫非求鬼婆婆接生鬼胎之人,居然是小叔?
一想到这儿,我吓得双手一抖,那金锭子“噗嗵嗵”滚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