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侯爷认识了这么久,也经历了那么多怪事,但是这一次却比任何时候都足以感憾我的心灵。
我瞪大眼睛看着侯爷,侯爷脸色也相当难看,我指着地上的尸体,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看到我的样子,侯爷放开我,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的神情间全是不解之色。也难怪刚刚侯爷一直追问我是什么人,现在瞎裁缝这个人搞得大家都如同惊弓之鸟,连我都在怀疑那时候见过的小叔是不是真的,再加上他化为方晴与我进了货厢而后凭空消失,此时侯爷怀疑我的身份的确是情有可原。
想到这儿,我忙解释道:“侯爷,你到我家去,我妈给你做的油泼面,咱们第一次说话是在十里坡边上的小树林里,那时你是真王参谋一起来的……”
我还想往下说,侯爷说道:“好了,我知道是你,但是这鬼王跟你也太像了。”
不得不承认,那棺材里躺着的人跟我长得的确很像。不管从身高还是从样子,都与我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我问道:“不是说,这棺材里的是鬼王吗?”
侯爷眨了眨眼,转头向我说:“老吴啊,你之前有没有听婶子说起来,有一个孪生兄弟失散多年之类的?”
我说侯爷你也太没溜了,如果真有这种事,我妈怎么可能不跟我说?
侯爷说:“这就奇怪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素昧平生的两个人长得这么像,如果这样的话,可能小龙坎的秘密比咱们想得还要复杂得多。”
听他这么说,我问道:“那我们怎么办?还是回去十里坡?”
侯爷看了我一眼,说道:“不管怎么样,小龙坎有你们吴家老太爷守着,而且鬼王现在在这里,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乱子。现在棺材也打开了,也看到了鬼王的真容,咱们姑且把棺材再恢复原状,静观其变。”
我向棺材里看了看,说:“侯爷,这家伙到底死了没有?”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我看到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面容栩栩如生,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死去多时的人。
侯爷说:“侯爷我早年间听说过一种藏尸之法,可以使尸体做到千年不腐,不过他既然是鬼王,鬼门的人肯定有一套特有的办法保存尸体。更何况鬼门中一直流传着鬼王转世的说法,如果尸体两三年就腐烂了,还怎么转世。”
听了这话,我点了点头,只听侯爷又说:“我只是没有想到,这鬼王长得这么像你。让侯爷我还误以为你是瞎裁缝易容的呢。”
说着话,侯爷来到棺盖旁,我们两人合力把棺材恢复原状,而后出了车厢。
侯爷说道:“那七枚棺钉不见了,显然是刚刚开门时冲出来的那个黑影拿走了,可惜咱们没有辨认出那黑影的样子。”
正说着话,车又到了一站。我和侯爷忙钻进了车厢,就见方晴坐的位置旁边,又坐了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他现在面对着方晴,却背对着我和侯爷,我们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是看背影似乎有几分眼熟。在座位旁边,还站着几个士兵,端着枪站在那里面沉如水。
我与侯爷对视一眼,但还是走了过去。
方晴见我俩,站起来喜道:“你们回来了?”
而后那军官模样的人方才转过头来,一见之下,我不由吃了一惊,见坐在那里的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张副官。
与此同时,站在那里的士兵冲过来把我们两个就围在中间。一旁坐着的乘客见到这个情景,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都脸色微变。
看到张副官,我心中虽然诧异,但是想到之前看到那只老王八,那么张副官再出现,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令我奇怪的是,我却没有在张副官身边看到老王八的身影,心下稍稍安稳了一些。
张副官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说道:“侯爷,吴爷,好久不见。”
侯爷白了他一眼,扯着嗓子说道:“少跟侯爷我来这一套,我要见张团长!”
张副官道:“张团长,你要找的张团长不在东北好好待着,反而跑到太原来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这可不合规矩。”
听到这儿,侯爷接口问道:“张副官是不是,你少在侯爷我面前来这套,侯爷我什么没见过。我就不信,你敢动张大帅的人,你要真敢动,侯爷我就服你。”
被这句话这么一激,张副官脸色果然一变,但是旋即恢复了原状:“张大帅与我家司令交情深厚,即便是做过一些出格的事,我家司令碍于情面也不会太过于计较。不过侯爷你,可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
张副官说:“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我明说吗?你到十里坡到底是受谁之托,你道我姓张的不知道吗?”
侯爷一听这话,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侯爷我为人顶天立地,事无不可对人言,你知道什么但说无妨,少跟侯爷玩这种哩格啷,侯爷我还真不吃这套。”
张副官说:“侯爷你再怎么伶牙俐齿都没有用,到是天津,咱们慢慢说。来人,把他押下去,严加看守。”
话音一落,过来两个当兵的把侯爷连推带搡地带走了,留我一个站在那里,看着侯爷的背影,有点手足无措。
没有想到张副官此时却变了一副笑脸:“吴爷,在十里坡有几面之缘,只因当时事务繁忙,没有亲自登门拜访吴爷,还希望你莫怪。”
一听这话,我冷笑一声:“怎么没有亲自拜访,当时在黄沙口我小叔家,您张副官的风采真是令我记忆犹新啊。”
那时候大莲初死时,去陈老鬼发丧见过的军官,就是这个张副官。后来又去了黄沙口,要下圣山湖被小叔阻止,这家伙当时把枪都拔出来了,如果不是王参谋在紧要关头出现,那情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因此说我对这个张副官的印象,一直不怎么样。到后来他居然要炸开圣山湖,不管是真是假,但是通过这件事,更令我对他有了成见。
看起来张副官也不是会装腔作势之人,被我一顿抢白,脸色不好看了,冷哼一声,坐到座位上。我被两个当兵的推着坐到他的对面。方晴似乎很迷惑,看看张副官,又看了看我,而后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副官却不回答,只是对我说道:“老吴家在江湖上那是响当当的人物,吴老太爷的本事,连出马道黄三太奶都要给几分薄面,没有想到他的孙子却给出马道一个小辈当马仔,说出去真是可笑。”
我听他开始挑拨我和侯爷的关系,当下说道:“你这话说得我就有点听不懂了,侯爷我俩是朋友,不存在谁是谁的马仔。”
张副官说道:“表面上是朋友,但是吴少爷你却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他说东你从不说西,我说得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副官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说道:“我只是想说,侯爷平时虽然有主意,但是他的主意,就一定是对的吗?”
我不说话,就那么直视着张副官。
“你也知道,出马道的人与东北张家走得很近,但你知不知道,那个张大帅最近,却和日本人来往甚密啊。整个东三省,铁路、矿产哪个没有日本人的关系。而现在,出马道把触手伸到了这里,又偏偏找上你吴少爷,你想想,这事情是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总而言之一句话,中国人的事,再怎么纷争不断,那也是家事。但是掺合上外人,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出马道本来就是始于建州女真萨满教,女真欺压我汉人三百年,闭关锁国,致命我中国落后于西方数百年,当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说到底也是满清的罪魁祸首。这一桩桩一件件,莫非吴少爷一点都不在乎吗?如今驱除鞑满于关外,你却与出马道走这么近,朋友情谊事小,民族大义事大,到最后要真有个行差踏错,一个汉奸之名甩都甩不掉。吴少爷,你可以不当岳飞,但是却不能当秦桧啊。”
我听张副官一口气说了这么说,满嘴的民族大义,一时还真接受不了。我与侯爷感情相近,说起来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我只是知道他在危难关头舍命救我,而且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我跟他在一起时感到莫名的安全感。这是我从别人身上难以找到的,我只是一个小民,那些为国为民的事离我很远,我也想不到那么远。
想到这儿,我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懂。我只是知道,侯爷不会害我。”
张副官却突然愤然起来,一拍桌子吼道:“糊涂!如果日本人以盛情相邀,你也会为日本人卖命吗?”
“侯爷他不是日本人!”我也是急了眼,半步不退直视着张副官喊道。
张副官一时看着我,目光中怒火冒了出来,显然我的这些话惹恼了他。
说起来,日本人也好,满州人也罢,在我们十里坡只是茶余饭后拿来闲聊的话题而已,如果这次不是因为小龙坎,我们连真正意义上的军人都没有见过。如果此时让我这么一个见识的人了解什么民族,什么大义,那无异于对牛弹琴。
我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张副官,我想你也太过于抬举我了,我这个人没有什么能力,也没有什么见识,我想日本人也好,满人也好,就算找汉奸也找不到我的头上。我跟侯爷只是简单的兄弟之情,没有你担心的那些。”
张副官的语气也平稳了下来,说:“既然吴家少家这么说,那姓张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眼下有一件事,得请吴家少家出面帮忙。”
听到这儿,我这才明白他跟我说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心下好笑,说道:“张副官手下这么多人,还有什么事办不了,非得让我帮忙呢?”
张副官直视着我:“我想请吴少爷帮忙,协助我们将这辆列车上的棺材运回十里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