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那老黄皮子所说,王有财的儿子真的是死时烧死一般,若非发生火灾,哪个大活人会被火烧死?
我蓦地想到刚刚老黄皮子说过的一个东西——旱魃!
想到这儿,我的全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是旱魃能使天下大旱,赤地千里,那么烧死一个活人是非常容易的事情,要是王家大宅当时未失火走水,那么王有财儿子的死,极有可能与旱魃有关,同时也可以联想到,这王家与旱魃有牵连。
女丑、旱魃和辟古玄棺……这王家还真是不简单啊。
这些问题千丝万缕,看似不同事件,其实细想想,都可以用一条大线给联系起来,但是我还没有找到那条大线,虽然隐隐可以感觉到,可我现在还需要更加明确的信息。
我看了看那老黄皮子,发现在我思考的时候,它也正看着我。
“你们从何时才开始搬到这里?”
黄皮子说:“要说起来,我们是先搬到这里,后来才起了家大宅。至于我们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我也记不清了。那时候这个地方什么也没有,很是荒凉。后来王家的祖上带着一个风水先生,把王宅定在这里。”
听到这儿,我问道:“哦,你们就一直这样相安无事?”
黄皮子的胡子明显颤了颤,我也没有在意,见它不回答,便不再问,反而转口说道:“你跟那个乔家,又是怎么回事?”
黄皮子的目光猛地锐利起来,却马上又黯然下去,摇头说:“这是私事,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知道得好。”
我靠在石台上,抻了抻腰说:“行,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咱们走到这儿,应该离出口不远了吧?”
黄皮子说道:“不远,再往前走一点就可以看到。”
我直起身子,说道:“那行,我这人也说话算话,到出口我定会把你放了,不过现在,还得请您老委屈一下。”
说到这儿,我拉住裹在它身上的上衣,拎在手里继续往前走。
果然如黄皮子所说,前方我听到了水声,再往前走,前方出现好几个岔路,我站在那里,问道:“走哪儿?”
黄皮子说:“中间那一条。”
我没有犹豫,反正它的小命就抓在我的手里,谅它也不敢说谎,不然我分分钟扭断它的脖子。
等走过了岔路,我看到前方从外面投射进来一束光。
陡见光亮,我不由心头大惊,不知不觉脚步也加快了,等我来到那发光之处,一下就傻眼了。这里是出口的确没有错,但是那洞口前却有两堵石门,严严实实地把洞口给堵实了,那光却是从门缝里投进来的。
看到这儿,我大怒,低头向黄皮子叫道:“你他娘的敢骗我……”
话说半截就再也说不出来,只见那手里拿着的上衣里,空空如也,那老黄皮子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跑了。
这一下把我气得不轻,一把将上衣甩在地上,走到被大门封住的洞口前方。大门是用石头打造,看起来厚重得很,凭我一人之力,想要用蛮力打开大门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我还是不甘心,用力全力在石门上猛推,那石门纹丝不动,我靠着石门坐在那里,现在可真是一筹莫展。
要是之前在井口,还有可能联系上井上的侯爷,如今在这里,去哪儿叫人?回想刚刚走过的路,感觉走出来了好远,如今再原路回去可真是不可能了,就来的时候那几个岔路,我就已根本记不清。
好在手里的夜明珠还在,想来那东西为了逃命,连同这宝贝也不要了。现在就着从外面射进来的光线,我能分辨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便把夜明珠放到怀里,冲着那石门踢了两脚。就在我想要转身的时候,就听见那石门发出一阵“喀喀”之声,而后朝着两边缓缓开启。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我这一脚的力量已经到了这么恐怖的地步了?想想这也不太可能,现在惟一的解释,就是有人要从外面进来了。
想到这儿,我想赶紧找个地方想藏起来,却发现这里除了光秃秃的石壁,什么都没有。
我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那种无足失措的感觉袭上了我的全身。我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眼睁睁地看着大门开启,外面的阳光涌了进来,我本能的用手把眼睛遮住。
半晌,石门没有了动静,我这才把手放下,定睛一看,果然见门前站着一个人——王福。
一见王福,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傻傻地怔在那里。
王福见了我,也不说话,仿佛是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一般,他只是看着我,说道:“跟我来!”
那声音冷冽得很,没有一点点感情掺杂。
这倒使我一怔,这态度还真是我没有想到的,想想之前跟齐队长来时,被齐队长一脚踢翻的王福一脸的猥琐,而现在呢,却是全身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我站在那里不动,王福自顾自转身,说道:“你要想永远待在里边,就不要动。”
听了这话,我赶紧跟了过去。
一出石门,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排高高的台阶。王福抢先走去,他穿着青色长衫,头带一个瓜皮帽,后脑上的一只小辫子,耷拉在后背上。
他这形象我也见得多了,虽然现在是民国,但是在我老家里,还有很多老人留着满清时的那种头型,这也是习惯使然。
他的身材很单薄,长衫却很宽大,无力地向下垂着。
我跟着他上了台阶,却是一个院,放眼看去,这院子不大,我们出来的位置,却是坐落在边上的假山后身。
王家大宅,果然是处处诡异,谁能想到这假山后还另有乾坤呢?
我跟着王福向前走,忍不住再次向后方看了看,王福冰冷冷地声音再次传来:“不要乱看。”
我忙问道:“你带我去哪儿?”
“去见一个人。”
说到见一个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有财。也是,借故擅闯入私宅,又去了人家禁地,这个事儿,搁谁都得说道说道,弄不好还得挨一顿打。
自古以来,私闯民宅,打死勿论。这要是真被人打死,我也是真冤到姥姥家了。我突然想到了侯爷,这时他应该还是井边上等我,说不好,也被这些人发现了,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想到这儿,我说道:“那个王管家,您进来除了我以外,还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我没有敢直说侯爷的名字,只一句其他人代替,因为我们是同齐队长他们一涌而上进来的院儿。
王福说:“那个朋友?已经回去了。”
回……回去了?
这一句把我说得傻了眼,我心说好你个侯爷,是,你被黄皮子的屁把脸给崩肿了,但是你也不能把我自己丢在这儿生死不管吧。亏得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什么了?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了。
我心头忿忿,但是此时此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话说回来,听说侯爷回了家,我也有点放心了,就侯爷那架式,没让人打死,我估计人家也不会把我打死。
这样想着,跟王福来到院门口,王福拿钥匙把门打开,示意我先出去,而后他回身把门再一下锁死。
我恬着脸笑道:“王管家,这贵宅还真是规矩,这院子没几个不上锁的,里边这是藏着啥宝贝吧?”
王福连看都不看我,转身继续往前走。
嘿,你个看门狗,居然敢无视我。我在他身后比划了一下拳头,而后跟了上去。
顺着甬道七拐八拐,走过一片荷花鱼塘,水面上,有一条曲折廻廊一直蜿伸到对面。我和王福顺着廻廊走着,往抻着脖子往水下一看,见水里全是大红鲤鱼,一条一条追着人的影子往前游动着。
这时候,一只脸盆大小的绿王八游了过来,看着我伸了伸头,而后转身走了。我乐了,问道:“王管家会游泳么?”
王福脚步顿了顿,说道:“你想干什么?”
一听这话,我才发现他领会错了,他以为我要把他弄到水里去,当下笑道:“没有没有,我看见你投在水里的影子,突然就想问这么一句。”
王福的声音恢复了冰冷:“赶紧走,不要让人等急了。”
我问王福:“我说老王,咱们也算是照了几回面了,您就跟我透一透,你要带我去见谁?”
王福猛地转过身来,我一个收势不住,险些撞到他的怀里。
我忙向后退了两步,看着他。
“你不用多问,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看了看他那张青黄不接的脸,暗道:“你奶奶的,我还用你说,可不是到了就知道了吗?”
一路再无什么话,穿过廻廊,再绕过一处花园,从右边的月亮门走出去,走得我腿脚发软,这才到了之前我和侯爷进去的那个锁起来的院子。
我留意了一下院门,果然已经被锁了起来,想来那老王没有骗我,侯爷应该是真的回去了。
又走了一阵,我实在憋不住了,问道:“我说王管家,这还有多远啊,看不出来,这王宅还真是大呀。”
王福冷冷说了一声:“快了!”
果然,从这边出来再走过一处假山,就见看见一处阁楼。那阁楼是二层高,不大,但是看起来气派得很,整个房顶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四周是红墙,在阁楼的外围,几根大红柱子根根立起,托着一个突出来的飞檐。
我站在原地看了看,知道这个阁楼,非能工巧匠还真做不出来。
王福不走了,向里边指了指:“他在里边等你,进去吧。”
我见他不走,我也站住了,问道:“你不进去?”
王福不说话,直接把我提出的问题无视,自顾自转身就走。我这心里直骂娘,这王家的下人,也太能装了吧?
看着他的背影,我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想了想还是没了脾气,回头看了看那阁楼,站在门口犹豫是一下,而后抬步走了进去。
推开门,呈现在我眼前的就是一个极大的房间,房间中间用滚木撑着房顶,四周摆放着桌椅,墙上挂着一些字画。
我见没有人,就有点奇怪,王福不是说这里有人等我吗?
正这样想着,就听一个声音传来:“上来。”
我一怔,这声音怎么感觉这么熟悉?想到这儿,我的心情猛然激动了起来。
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一个想法在心底里萌生。我忍住激动的情绪,顺着楼梯一步步向上走,等我来到二楼,果然看到一个人站在窗口负手而立。
小叔!
这个人果然是小叔。
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怔在那里。
我想喊他一声,但是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因为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加认为眼前的一切就是一场梦境。
小叔回过身来,回头看向我,还是以往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坐下!”
小叔说,没有丝毫一点的拖泥带水,有着一种让人不可拒绝的情绪。
我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小叔看着我半晌,点了点头:“出乎我的意料。”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没有追问,在我的心里,一时间涌现无数个念头,所有的疑问像潮水一般纷至沓来,但我一时却抓不住重点,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叔,你怎么会在这里?”想了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小叔长舒了口气:“我本来就是在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本来在这里,那么之前在圣山湖的人是谁?换句话说,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小叔?
可能是见我心怀疑虑,小叔说道:“在圣山湖的人是我,现在你看到的人也是我。只不过,在圣山湖你见到的,不是真我。”
这么一说,我更加迷茫。
这句话更是我理解的能力之外了,听他的意思,之前在圣山湖的人,并非是真的小叔,而是假的?
小叔解释说:“那只是一个傀儡。”
听了这话,我顿时才明白。之前听人说,王家有人用纸人抬棺,那些纸人便是傀儡,而小叔话里的意思,之前在圣山湖我见到的,也是被小叔施了法的纸人?那怎么可能,我跟小叔近距离接触过,有血有肉,怎么会是一个纸人?
小叔对此并没有多做解释,而是说道:“叫你来,第一是想跟你见一面,第二是有件事跟你说。”
虽然此时的小叔动作表情,说话的语气跟之前我见到的别无二致,可是我还是对眼前的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距离感,问道:“什么事?”
小叔说道:“回家!”
我一时没有听明白,又问道:“什么?”
小叔说:“回家,回十里坡!”
这下我听明白了,我腾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让我回家?你凭什么?在老家的时候,我敬你重你,我和我妈把你当成亲人,现在你告诉我,那都不是真的。我来天津的火车上,又见到你,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你。我来武清,经历了那么多事,线索都指向王家,人家都说王家暗藏着高人,而你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你让我怎么想。那个高人是你?使玉儿家破人亡,又用五雷天心正法和施雨咒把小六子棺材劈成碎片的人,全是你?”
我这句话一口气说完,对着小叔怒目而视。这些东西,在我看到小叔的那一刻,就在我心头徘徊,直到现在我方才一下说出来。
我以为小叔一定会生气,没有想到他却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一点情绪,半晌方才点了点头说:“是我!”
我一下炸了,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就承认这些事,也许在我心里,我希望他告诉我这些事不是他做的。
我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你为什么这么做!”
小叔向我这边走了两步,双眼一直盯着我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王家?”
那冷静得令人感到害怕的情感影响了我,让我立时冷静了下来。我看着小叔,摇了摇头。
小叔说道:“王家单传的后辈,全是全阴之命,而我跟他们一样,也是全阴之命。二十年前,我被送到王家,是为活死人!”
活死人这三个字,一下把我脑子激得“嗡”了一声。
“活死人?你……你是说吃死人肉……”
说到这里,我蓦地想起之前那老黄皮子所说的,王家所有的女人在生下第一个孩子后就消失了,顿时毛骨悚然起来。莫非,那些消失的女人,都是被他们给吃了?
想到这儿,我一下跌坐在地上。
小叔这时方才表现出了一种疑惑,他走过来,看样子是想扶我起来,我忙一摆手大叫道:“你不要碰我!”
小叔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我看见他的手又黑又瘦,手背上的血管根根迸起,就像蠕动着的蚯蚓。
小叔把手收了回去,静静地站在那里,说:“别的,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现在的所有事情,并不是你看起来的那个样子。这个地方并不简单,而且,如果你再在这里胡闹下去,事情将会朝着更加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到时谁都摆平不了。”
听着小叔的意思,似乎是他在否认着什么,这些话让我心里稍稍舒服了一点。
我问道:“小叔,我只是想知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叔说:“你不要管,只管回去。”
我跳起身来说:“我回到哪里去,二少奶奶和冯大帅都要我找到玄棺,就是从圣山湖挖出来的那种棺材,我回去能行吗?”
小叔的眼皮明显跳了跳,说道:“出马道的二少奶奶吗?”
我点了点头。
小叔不说话了,回身来到窗边,望着窗户外边,不知道想些什么。半晌,他方才说:“先回酒楼,不要出门,什么事也不管。这些事过去后,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