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那里,突然感觉到莫名的孤独。原来我以为,自己的村子到什么时候都是我的依靠,因为我的家在那里,我从小在那里长大。现在我发现,我的家根本就不在那里,但是,我的家在哪儿呢?
我不由泪落满面,最后嚎淘大哭。
我站起身来,穿过村口,一步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中午时分,我从睡梦中醒来。想到昨天的情景,可能就是江雨珊送我回来的。
我洗了把脸,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脖子上那吻痕还在,当下也没有多想,把随身的《玄黄五方秘术》拿出来,用心观看。
从书中我知道,不论活人死人,但凡是人聚集之住,必有一个风眼。所谓风眼便是风水的源头,虽说风水因势利导,但是根本性的东西不会发生改变。
我学了大半天,而后又将一些诀要记在小本子上,便出门登上临村的小山头。
按照书上说,我们村子的风水地势呈白虎之形,风口从村口西方的小山绕河而来,入村之后又被山头阻挡,只好绕过村子从北口缭绕而上。北口正是村里的祖坟所在地,如此藏风纳气,难怪人丁兴盛。
据说这村子的祖坟迁动很多回,最后一回是由我爷爷组织迁到此处的。
俗话说白虎姿态如照掌,门声良好家旺长。
但是要改这风水,便还得从朱家洼下手。我又把眼光放在朱家洼村口的那口古井上。
从风水上看,惟一可以破掉这风水局的地点,就是这口古井。
那井如一张大嘴,风水气息从我们村过来,直直就进入了井中,从井口泄了出去。然而只要那井被堵住,那气息才能出现经久缭绕不散之势,滋养着整个村子。
惟今之计,只要将那井口打开,那我们村子必然会落没。
想到这儿,我又拿罗盘从头确定了一下,方才下山。
我到镇上买了两把斧头和一把大锤,在天色刚暗之时,气势汹汹地直奔牛家洼井边。
此时我心里的仇恨迷了我的心智,我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一个声音:“报仇!”
说干就干,拿起大锤就往盖在井上的大青石上招呼,“铛”一声,反弹之力震得我手臂发麻。
同村的人遥遥见我的所作所为,大惊失色,奔跑着去找村长,而后村长带人连奔带跑过来,但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近前。
我看到他们一个个丑恶的嘴脸,更加用力向青石上敲去。
人群里有人叫了声:“小盛子你疯了,你给我把大锤放下!”
我不由冷笑,我是疯了,都是你们逼的!
我抡起大锤,用尽平生的力气,“铛”一声,只是石头表面干涸的水苔被震掉了,然而大青石却丝毫未伤。
我有点气馁,突然发现,这青石板上居然刻着字。
这字我以前就见过,但那时以为只是被高人刻的道符,但是现在细细看去,居然是简体字:
风无常势,水无常形,告于我儿张盛。
自你出生,我便算出与你命相不合。长久相合,必生祸端,因此远走他方,非为父不喜人伦,实在天命如此。
你命格太硬,然而命中有此一劫,也是命中注定。人最怕是执念,有执念便有贪嗔之心。我们祖上都为大仁大爱之士,你爷爷更是经历千难万劫,却从未将仇恨迁驾于旁人。不历数劫,不能为真人。
记住,命中所注,非人力而为,不必将复仇怨念,冲去神智。
我算出你今日有此一劫,提笔于此,望你见字收手,莫酿成大错。
看到这儿,我手里的铁锤把捏不住,脱手掉在地上。
这……这是我父亲给我留下的?父亲居然还活呢?我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早就算出我今天会来砸这块石头,因此提早刻下字来,让我收手?
这怎么可能?
但是石头上的字,字字如玑,震撼着我的灵魂。我感觉头脑一阵空明,蓦地里谢必安的那句话也浮现在我脑海里:怜惜生灵,方是人间至善。
我坐在大青石上,脑子如同浆糊一样,伸手摸着石头上的字,想象着父亲一下一下,将字雕在石头上,每个字都透着厚重的父爱。
我一直以为父亲生死不知,抛弃了我,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在我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我站起身来抹掉脸上的泪水,众目睽睽之下向家的方向走去。走到村口时,围观的同村人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仿佛我就是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
到家之后,看到家里已是一片狼藉,显然都是被同村的人砸的。
我也不想管,脑子里一片空白,合身就躺在坑上。
虽然不情愿,但是人还得活,日子还得过下去。
这些日子遇到这么多怪事,一直令我心神不安。
最令我宽慰的是,从江雨珊口中得知,我父亲可能还活着。
因为之前被村人活祭这件事,我的心里难免不痛快,这些日子连觉都睡不安稳,就怕在睡梦中冲进一波人将我丢进井里。
纸扎铺之前被人砸得一塌糊涂,我花了整整半天的时间才方收拾妥贴。我之前还担心有人会来铺子里捣乱,然而一连几天过去,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旁人路过店门口,几乎都是躲着走,仿佛是怕沾染上什么邪性的东西,有胆大的抻着头向里边看,被我用眼光一扫,吓得缩脖子就跑。
听说陈道昌从那天走后生了大病,有去看望他的人回来说他双目凹陷,腮邦子也塌了下去,看样子是命不久矣,然而我知道谢必安留了他两年的寿命,估计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他这病十有八九是吓的。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我最为担心的有两件事,一件是小叔直到现在一直是下落不明,四方打听也没个线索。其二就是谢必安谢必安要的那颗绿色骨头,一直没有找到。
想想我只有三个月的寿命,而现在将近一个月就过去了,距离我跟谢必安交任务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心头紧迫感渐浓。
可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当下打定主意,今晚再下井找找看看?但是一想到井上的那块大青石,想想自己这小身板,还是算了吧。
或者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江雨珊家的地道里下去,穿过黄泉路去鬼门关。
想到江雨珊,不由心头一动,自然而然联想到之前做的那个绮靡的梦。拿起镜子一看,脖子上的吻痕还在,我有点吃惊,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按理说也应该消了啊?
不对,这脖子上的淤青看似像一个吻痕,但仔细看来,更像是一个尸斑!
我吓得差点把手里的小镜摔在地上。
不行,必须得去一趟牛家洼!
可当我深更半夜来到朱家洼,走到江雨珊家时,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房间里仿佛根本就没有人住过一样。我来到地道旁边,低身下去想将地板拉起来,却拉不动。
我从旁边找了个斧头把地板劈开,却发现地板之下却没有什么地道放口。
所有有关江雨珊的痕印,全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也令我产生了一个错觉,那天去鬼门关,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产生的幻觉呢?
我突然想到《桃花源记》中说道,桃源入口也是有片桃林,里边鸡犬相闻,然而出来到就找不到入口了。
真他妈的邪门了!
我觉得自己手脚冰冷,回到家里,辗转反侧了一夜。
第二天,我感到头脑有点发胀,可能是因为没有睡好。
我到了纸扎铺,窝在柜台后面研究《玄黄五方秘术》。我想看看你边有没有什么续命的方法,虽然我活成这种落魄样子,可我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活够。
就在这时,两个人进了店门。
其中一个我认识,是村长的儿子毛大旺,另一个却是一个美女。
我一看之下,心头一惊,这美女居然是——江雨珊!
我心头有点激动,但是江雨珊看了看我,那眼神中透着莫名的冰冷和陌生,这令我本来激动的心冷了下来。
毛大旺介绍,她叫韩雪,从城里来的,在我们镇上的学校当老师。
我心下恍然,原来她就是韩雪啊。
说起这个韩雪老师,我虽然之前没见过,但是确实是听说过。
只听说韩雪出了名的高冷,镇上各村的小青年都想一亲芳泽,但是每次碰个硬钉子。
可我却从来没有想到她居然跟江雨珊似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今天她怎么就跟这毛大旺在一起,还来到我的纸扎铺?
毛大旺跟其他人不一样,看起来并不怕我,带着韩雪走进来,大大咧咧往柜台前的长条板凳上一坐,说道:“盛子,韩雪老师来了,快给倒点水。”
我把书合上,并没有起身,看着他说道:“怎么了?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