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去岁雍州刺史杨戏奏称,因我陇右安稳,西陲边疆多雪,羌、氐部民家畜多有死伤,归降我大汉国境之民当有三万之众。今陇右虽地广民少,但良地却是不多,只得将其安排到生地。”
“今下杨刺史不知将羌、氐安排至何处方便,不知是将他们拆分到陇右腹地各郡县,还是将他们集中安置。若迁至陇右腹地各郡县,他们有数万人,十余年后,人口滋生,将会成为心腹大患。后汉羌乱,当引以为戒啊!”
费祎手拿着笔,对着纸张写写画画说道:“若是将他们集中安置,恐怕又如南匈奴之事,盘踞我大汉国内,难以汉化啊!”
大汉百废待兴,所处理的事务远胜过往,刘禅不得以时常召集心腹大臣议事。杜恕握着手中的奏疏,想说什么,却被吕乂抢了话。 “臣在西北治政多年,窃以为论汉化难易。氐人最易,羌人次之,胡人最难。现如今羌、氐人归顺,乃是令其不可作乱之机。臣以为可将他们拆分为诸部,将他们集中安置河湟之所,设为郡县,以为教化之用。”
吕乂建议说道。
“河湟之所并非不可,河湟水草丰茂,可为农耕,亦可放牧。建屋居住,编丁入伍,可御河湟羌人袭边,又可充实边疆人口,是为妙策也!”关兴称赞道。
羌、氐人也有不同的派系、种族,这些归属大汉的羌、氐来自武都一带,他们居住在山区。若把他们扔到河湟谷地上,他们需要为自己的生存与河湟谷地的人厮杀搏斗,为大汉开拓在河湟谷地的领土。 “西北胡类不少,若轻易放入郡县之内,不免为乱。行准吕卿之言,即为我大汉御边,又可不入我大汉郡县,免除灾祸。”刘禅发话说道。
说话间,刘禅见御史中丞杜恕欲言又止,坐立难安,问道:“杜中丞可有何事?”杜恕见刘禅点到自己,奉上攥在手里许久的奏疏,说道:“臣身为御史中丞,职责所在,不得不奏。”
刘禅看着奏疏上的内容,没好气地说道:“今天下除定,百姓欢欣鼓舞,翘首以盼太平,卿这是作何?”
“前卫将军、平州牧姜维无陛下手谕,擅自调动幽州军士,又征调幽州钱粮。按律观之,视同谋反,臣之弹劾并不为过。”
杜恕说道。
刘禅按下奏疏,交心说道:“朕与诸卿之敌手非是在西,乃是在东。今天下初宁,朝堂政令难达地方,我等当需善治中原,今岂可轻易处置大军统帅,否则将令他人笑话。”顿了顿,刘禅说道:“高祖定天下,为安抚关东,不得已行郡国之制。世祖中兴汉室,治中原十五载,仍有关东郡县违抗度田。今我大汉初宁天下,无军伍难安天下。且姜卿忠于汉室,岂会谋逆之心,不过是为平定司马师之乱而已。”
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刘禅对他手上大汉存在的问题,心中有数。别看大汉一统天下,但能管理多大的地方,中央心如明镜。眼前大汉最大的问题,是加强中央对中原、江东地方上的统治。 今下在传统的封建国家当中,情况更加严重。如今新归附的中原、江东更不用说了,地方官吏能替大汉稳定社会就算好的了。 在这科举制未盛行的年代,大汉治理地方还真要靠士族。离开了士族,大汉拿啥去治理。 特别又经历了东汉、曹魏的士族蓬勃发展的年代,他们盘根错节。刘禅为了改变这一切,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推动变化。 杀人可以杀,必须师出有名地杀,否则难以服众。如之前解决曹魏全体高层方便,但问题是他们来自地方,他们与地方存在深层次联系。察举制横行的年代,你杀了一个高官,相当于得罪他举荐的所有人。 要不然袁绍为何能凭借渤海太守兵不血刃地吞并冀州,还不是他的声望及袁氏留下的恩德作为隐形的资产力量。 现在想下猛药治天下,恐怕直接会治吐血。 那大汉又能怎么办? 当如诸葛亮所言,先用糜粥以饮之,和药以服之;待其腑脏调和,形体渐安,然后用肉食以补之,猛药以治之:则病根尽去,人得全生也。 是故大汉只能暂时放过这些人,着眼去解决被曹魏、吴越二国统治许久的地方。中央与地方的问题解决了,大汉才算真正的稳固了。 而刘禅能解决地方上存在的依仗,或是威慑地方上官吏,不就是靠着他的舌头,而是靠寄生在大汉政权上的军队。 至于大汉的军队存不存在问题,不用说肯定有问题,只不过刘禅为了战事,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而已。 杜恕迟疑半晌,说道:“陛下之言不无道理,可是若放任的话,亦非长久之策。臣非担心姜骠骑有谋逆之心,而是担心此举会纵容他人,届时我大汉威震天下之强军,又将反伤我大汉。”
“正如此言!”
廖立捋着胡须,说道:“陛下,此事发生在姜骠骑身上,却是映射我大汉军伍问题。即便不是发生在姜骠骑身上,发生在句车骑、廖将军身上亦是如此。”
紧皱的眉毛微微松开,刘禅也被众人说服,当下的大汉天下一统,虽依仗大军,但若也需改进兵制。 沉吟少许,刘禅说道:“若诸卿所言,当下我大汉需筛选精锐,改领兵之制?”
费祎拱手说道:“启禀陛下,军伍之事我等不敢多言。只是我大汉虽一统天下,然于中原之地,我大汉多免赋税。兵戈不息,国库难支,此非长久之计。”
其间尚书令夏侯玄插嘴说道:“昔灭魏之战,男丁尽出,无人劳作,去岁巴蜀、荆湘所供赋税削减五又之一,民多有怨言。然军费支出,仍是不减。国库近半支出,皆为军费所用。”
揉了揉太阳穴,刘禅脑袋发涨,心力甚是憔悴。本想一统之后,能够轻松些许,想着一件一件解决,可随即发现,这些事务恍如连锁反应,倾压而来。 此时的刘禅再次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君王喜欢当昏君了。 在众人目光中,刘禅睁开了双眼,吐气说道:“借姜骠骑之事,以来改革军制,亦是未尝不可。且今天下初定,人心思宁,皆有利于改革军制。”
吕乂担忧说道:“陛下,若借姜骠骑之事,整治军事,恐得不偿失。毕竟在天下安宁之下,军纪反而乃是小事。且此战之中,司马师授首,若陛下责罚姜骠骑,恐使人非议。”
“就如姜骠骑斩首代王之侄以正军纪般,代国将士为我大汉出生入死,姜骠骑一言斩之,虽正军纪,然已伤代国上下之心。陛下当以小心为上,赏罚公允。除非陛下有深意之举,不在其间之内。”
刘禅问道:“昔蒋公去世留有一疏,其间有言大汉军制之事,不知诸公以为如何?”
在蒋琬去世之前,刘禅与他深入交谈大汉政事,期间蒋琬对一统后的大汉军队深感忧虑,他患病期间书写了一份《议兵农》之疏,其内容是根据大汉地方田制结合西汉郡兵制,为大汉构思出的新兵役制度。 刘禅浏览过,也给了心腹大臣看过。 夏侯玄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蒋公所疏兵制虽好,但需地方郡县配合。今我大汉地方问题反而更重,其间当有难处。我等若指望地方郡县配合中央推行新兵制,恐怕还需颇久啊!”
刘禅的脸黑了,真就环环相扣,形成闭环了。 夏侯玄口中的地方郡县,乃是中原、江东的地区的郡县,二国遗留的军队制度,兼容不到大汉兵制里面。他们是郡守执掌军政大权,而大汉是都尉负责军事,太守负责军政。 也有简单粗暴的做法,便是效仿光武帝废除地方武装,设立中军,以制衡天下。 但刘禅可不想这么做,他当着诸大臣的面,曾多次吐槽过东汉的军制问题,今大汉又怎么会重蹈覆辙呢! 思虑良久,刘禅笑了笑,说道:“改军制并非与我大汉军士为难,或许大汉军士能助我大汉一臂之力。”
既然军队问题需要解决,地方管理问题需要解决,不如把他们看成一个问题。当初光武帝退功臣,进文吏,大汉或许反其道而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