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往矣领着宁小枝,乘着夜色,直接离开了清梧国都,向东南而去。
清梧国一事,完全交给了张问道这位道门行走。
他相信这位新上任的道门行走,一定会给清梧国的百姓一个交代,至于之后清梧道国会变成什么样,且再看吧。
猫猫国师没有跟着一起离开,而是偷偷返回了变成废墟的观星楼处,想要看看“张小牛鼻子”会不会道道相护,放过了清梧国师。
到了天明的时候,李往矣和宁小枝已经离开了清梧国,来到了另一个名叫高丰的小国。
也就在这时,猫猫国师化作一道灰影,从北边而来,赶上他们了。
“怎么样,张道长的处置可还让你满意?”李往矣看着额头毛发上,沾着几丝露水的小狸花猫,忍不住打趣道。
猫猫国师落在宁小枝骑着的小青驴背上,咧嘴笑道:“还行,没想到那位小张道长,看着温和可亲,动起手来却是个有脾气的。”
“自那宝妙牛鼻子以下,包括清梧国君、监星院院首,各级道官、文武朝臣,都被他给罢黜,或者直接打杀,或者被击碎道宫,或者判五十至三百等长短囚刑,总之没一個漏了!”
很显然猫猫国师对于张问道的处置很满意,称呼都从“张小牛鼻子”,变成“小张道长”了。
宁小枝小姑娘忍不住问道:“仙君大人,那个宝妙国师具体是怎么个处置?”
“被一掌打死了,留了一缕残魂,投入了一头刚病死的野狗体内,要他当百年的野狗,好让他这位道国大真人,体会一下他治下百姓的生活。”
“此事他以投影术法,传给了清梧国所有道观、道士和全国百姓观看,好让所有人都知道践踏民生的宝妙臭牛鼻子,是怎样的下场。”
猫猫国师语气飞扬地回道,圆圆的猫脸上带着几丝笑意。
说实话,张问道此举,真是出乎了它的意料,又无比合乎它的心意。
若换了它,只怕想不到这么巧妙的惩治办法。
李往矣淡笑道:“此等刑罚,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这位张行走不成想竟是一位妙人!”
猫猫国师回道:“可不是么,小张道长还下了敕令,让这位重生为野狗的宝妙臭牛鼻子,终狗一生都不能离开清梧国,且不能避入山野,就算想要逃避都不成,实在是太妙了!”
“我跟你俩说,处置这些恶道坏官的时候,那小张道长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感觉他身体里住了两个人。”
听到这话,李往矣眉头微挑,看了一眼旁边的宁小枝。
第一次在绿野县城,与张问道分别后,小姑娘就讲过差不多的话,说这位张道长有些怪怪的,好像身上多了什么东西似的。
如今连猫猫国师也有这么感觉,看来这位道门行走,身上真的有古怪。
“你在想什么?”
看他发怔,猫猫国师有些奇怪。
李往矣如实道:“这位张道长身上看来藏着大秘密啊,我在考虑要不要再回去看看。”
猫猫国师撇嘴:“有什么好看的?他现在忙着梳理整个清梧国,根本没空搭理你。”
“而且,人家作为从道门祖庭后山走出来的道门天才,身上藏点秘密也正常。猫猫我堂堂妖圣,不也涅槃了么?”
“宁小丫头现在的状况,也不正常。”
“另外难道小李子你身上的秘密,就少了?我看比起小张道长来,只多不少。”
李往矣哑然失笑:“仙君大人说的对,确实不宜贸然探查他人的秘密,况且这位张行走对咱并无恶意,没必要节外生枝。”
听到这话,猫猫国师却又挥了挥小爪,道:“并无恶意这话,并不对,自从换了个人后,我感觉那个小张道长,好像对你很有恶意。”
“额,此话怎讲?”
“我回去监督他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他瞟过来一眼,猫猫觉得他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伱,似乎很想要找你打一架,下重手的那种。”
李往矣有些意外。
张问道“变了个人”后,竟然想对自己出手?
这敌意从何而来?
莫非是认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想要来一场未来的儒道大争?
可是自己在他身上,并没有产生这种大道相争的气机。
想了想,李往矣没再去管了。
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目的,若真是找上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
“小李子,猫猫觉得你还是要小心一点。”猫猫国师提醒道,“你还记得小张道长跟你说过,你近期可能会遇到一场大劫么?说不定这劫数,就落在他自己身上。”
“猫猫有一种感觉,你们两个要是打起来,还真不好说谁胜谁负。”
李往矣回想起与张问道这位当代道门行走,两次相见的情景,最终洒然笑道:“那我等着他来便是了。”
他现在心里想得更多的,反而是“转世之人”萧立春离去时跟他说的,近期肯定还会有他的同路人,对他出手,须得小心戒备。
但古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不管是张问道,还是其他隐藏着的黑手,尽管放马过来就是,他李某人除了自家先生,还从来没怕过人。
“说起来,也不知道书院会派谁来南梦华洲,与天香国商议合作事宜,应该至少会是三位副山长之一吧。”
李往矣突然想起了这事,盼望带队的会是自家先生。
“小李子,你们寒山书院作为北止戈洲的四大儒家书院之一,三位副山长的学问是不是都很大啊?”猫猫国师好奇道。
天性喜爱读书的它,对于那些为人正直,又有大学问的鸿儒圣贤,还是很倾慕的。
李往矣回道:“那是自然。董夫子研究孟学,堪称北止戈洲孟学第一人;柳夫子则推崇韩学,其道学与古文功底,放眼整个北止戈洲,也没几个人可比。”
“至于我家先生,则研究《易经》,同样是北止戈洲首屈一指的易学大家。”
猫猫国师胡须抖动几下,似乎在思考这三位夫子,到底谁的学问最大。
半晌后问道:“那小李子你跟他们比起来呢?”
李往矣好笑道:“当然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了,我只不过是多读了几本闲书而已,又像我这化名表字一样,好读书而不求甚解。”
“充其量只算是一个书虫,可不敢与学问大家相比。”
猫猫国师顿时猫瞳微眯,很是鄙夷:“小李子你真没用,换猫猫读了像你这么多书,肯定学问比山还高,早就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看到小狸花猫这鄙夷的小猫脸,李往矣也很是无语。
但论学问,他真的与三位夫子差得远。
他们都是多少年的圣人,早已闻道、证道,走出了自己的学问大道。
而他才刚刚有所领悟,立下一个“变”字而已。
连境界上都还相差甚远,何况是学问?
此事没法细说,他转移话题,看向宁小枝道:“小枝,等学院来人到了,你便与他们先行返回书院,这样便不用跟着我颠沛流离,可以静心读书。”
“先生、师娘、簌簌师妹,还有其他两位山长,各个讲席都是很好的人,你不用害怕去了那里会不适应。”
宁小枝点点头:“我都听大哥哥的安排!”
小姑娘虽然喜欢跟着李往矣,行走江湖浪迹天涯,但她也知道自己跟着并不方便,一旦遇到危险,可能成为大哥哥和猫猫国师的累赘。
李往矣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到了书院,你先住在听溪园,之后若是拜了哪位夫子、讲席,再做定夺。”
“相信我,你一定会喜欢上书院的。”
小姑娘懂事道:“嗯,我现在就想去书院,看一看你长大的地方。”
一边聊着,一大二小一路朝高丰国都城而去,将在城外大江码头,乘船出海,直奔海上归墟。
日暮时分,他们来到了高丰国北边第一大城鹤州城。
这鹤州城虽然号称除高丰国度外的第一大城,但实际上也不过几十万人口,但是因位于高丰江上游要道,却十分繁华。
李往矣三人刚进城,就被城中的景象给吸引住了。
只见街上无数的男女老少,齐齐朝一处奔去,每个人脸上还都带着欢欣、希冀、热切的表情。
“敢问老哥,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难道是城中某座道观,要开法坛讲道了?”李往矣忍不住请教一个货郎。
货郎在他掏钱买了十个大烧饼后,才乐呵呵地回道:“并不是,我们高丰国虽然也信奉道祖,但是国中道观并不算多。”
“鹤州城内道观更是只有一处,只住着几个瞎眼、跛脚的老道,整日只读经焚香度日,并无甚稀奇的。”
这让李往矣更加奇怪了。
自入南梦华洲这道门大洲以来,一般只有得道高真讲法,才会有这么大的阵仗,今日这等盛景,却是为哪般?
中年货郎笑着道:“看小哥这打扮,也是个读书人吧?”
“是的,小可尚算读了几本书。”
“那你竟然不知道这是因何而起,却是有些奇怪了,看来小哥这学问不高啊。”
李往矣略微诧异,赶紧作揖请教:“不知老哥此话怎讲?”
中年货郎又卖了两张烧饼给其他人,忙完才回道:“这是因为今日我鹤州城,来了一位了不得的读书人,所以大家都去看他,都想要听他讲学!”
“敢问是哪一位读书人?竟能引得全城男女老少追捧?”
中年货郎笑道:“在今时的南梦华洲,别无他人,只有一位!”
看着他很是骄傲地竖起一根手指,李往矣越发好奇。
“还请老哥莫要卖关子,究竟是哪一位贤才、大儒,能当得起如此评价?莫非是岳麓学宫新出了一位少年君子、少年圣人?”
中年货郎摇摇手指,也学着文绉绉起来:“非也非也,这位引得万人空巷,恍若云端上的读书人,并非出自岳麓学宫,而是自北方大洲而来。”
“不过近日他在我南梦华洲,却做了好几件大事,是以声名不在岳麓学宫那些鸿儒圣贤之下。”
“至于学宫那些少年读书人、青年贤才,就更不能比了!”
这话说得李往矣更加好奇了。
虽然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领着二小一路快行,但实际上他每到一处,都会买一些仙家邸报来看,大抵知道南梦华洲近期发生的各种大事。
他回想看过的每一份仙家邸报,并不知道南梦华洲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如此出彩的读书人。
“大夯货,你快快说这人是谁,再要卖关子,小心猫猫掀了你的货摊!”猫猫国师听得不耐烦了,挥动着小爪催促道。
中年货郎看到一只小奶猫竟会说话,很是惊奇。
不过一看李往矣世家贵公子打扮,以为是家养妖宠,便也不奇怪了。
但是也不敢再卖关子,回道:“好让小哥知道,这位云端之上的读书人,不是别人,正是独登《惊世名录》,又促使烛照洞天回归的寒山书院李往矣!”
“你说什么?小李子?”
猫猫国师猫眼一瞪,惊愕出声。
李往矣和宁小枝也都十分意外。
他们没有想到期待了半天,猜测了半天,答案竟然会是寒山李往矣。
“我们才刚进城,他们是怎么知……不对,小李子在这里,他们怎么往城南跑?”猫猫国师满脸的不解。
李往矣也目露异色。
城中的男女老少都往南城跑,显然并不是提前知道他来了,而是奔着其他人去的。
可是他明明在这里,这位货郎口中全城追捧的寒山李往矣,又会是谁?
“老哥,你确定大家追捧的这位读书人,是寒山李往矣?”
货郎没有注意他们刚才那番话语中的毛病,与有荣焉地道:“那当然了,这岂会弄错?”
“太守老爷、通判老爷、各大家族的老太爷,都亲自去迎接那位李先生了,断然不会弄错,怎地,小哥你不信?”
李往矣摇摇头。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根本不可能的问题。
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难道是谢家子那货也来了这鹤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