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飞身攻上。
哪知函勿一个荡袖,凌厉的真气就将他打得全无招架之力,扑通就摔下地了。
带着脸震惊,阿年发不出声,连潮风都咋舌:“哇,函勿你原来这么厉害!”
只见函勿一手揽着休萦保护她,一边看向阿年,眸光如剑,义正言辞。
“义轩身怀洪荒之医药奇术,继承术海之毕生绝学,修为两千七百年。就是你将素衣道人请来,也未必能与我敌!”
阿年被慑得不寒而栗,勉强爬起身,畸变的嘶吼着:“懦夫,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做到这一步,和那些自以为是的父母有什么两样,果然大人没一个好东西,统统该死——!”
再次欲攻上来。
这次函勿绝不留情了,霎时闪行到阿年面前,同时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起。
阿年呼吸蓦止,疯狂的抽动身子,无奈被函勿压倒性的法力束缚着。
“函勿,不要杀人!”
听到休萦的唤声,函勿将阿年丢在地上,却倏地发力,将他体内的奇魄琉璃轻易取了出来,令其余人皆目瞪口呆。
函勿冷道:“你本是孩子,偏被此物迷了心智,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不想今日函勿帮了兰薰如此大忙,阿年气急败坏,却连半点法力都荡然无存了。
函勿逼问:“素衣道人究竟对你做过什么,令你如此痛恨为人父母者。”
“该死,都该死,大人们全都该死——!”
这就是阿年的回应,病态的令闻者都难以招架,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再加之身体受了冲击,就此晕倒失去了意识。
兰薰低喃:“看来要想救他,得先知晓来龙去脉,而且——”
“解铃还须系铃人。”楚燃竹与兰薰不谋而合。
于是兰薰对函勿再次致谢,并从他手中取回了奇魄琉璃。
琉璃再度相融,现在已快有一半大了。
楚燃竹道:“函勿之后有何打算?”
“我们……会离开青冥谷。”函勿说着,休萦亦莲步而来,被他怜爱的揽了腰肢。
“我将与休萦云游四海,寻觅破解诅咒之法。”
潮风听了连连咋舌:“你们有把握真能破解吗?”
函勿轻轻抬了下嘴角,“……或许吧。”
就这样,这对俪人回房收拾行装,即将踏上行程。从此之后朝夕相伴,游历神州大地,同看日出日落,共享风花雪月。这难道不是人间天堂么?
出了院落,阳光也变得耀眼。
兰薰怀抱晕了的阿年,看向早秋的草木。
潮风还在思索函勿的话,不禁问:“如果他们这辈子找不到什么破解之术,那会怎么样?”
“那函勿怕是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于世。”
潮风叹道:“这太可怕了,你说函勿和休萦能找到吗?”
兰薰摇摇头,蓝色的背影,讷讷无言。
潮风疑道:“呃……你是不知道,还是说他们找不到?”
兰薰回眸看他,笑靥挂着浅伤,“这对函勿而言已不重要了,唯有懂得放下,才能得到更多。何者为珍,何者为贵,函勿已经擦亮眼睛看清了。与其孤苦悔恨的煎熬千万载,不如与挚爱相伴,度尽残生。”
她所言甚是,却又不是从前那个北辰星君会说的话。
潮风听得半懂不懂,“可我还是想知道,函勿最后到底能不能摆脱宿命。”
“……这世界,有太多的变幻莫测,谁又说得准呢……”
兰薰叹着,仰望苍莽天空。
楚燃竹微微一想,便知道兰薰的心思——当初函勿为了自己生存,做出了天理不容之举,他的兄弟姐妹以亡魂之力化成的诅咒,也是不死不休。如此,函勿又怎会不知道,自己的结局终究逃不出死亡。
蓦地,楚燃竹想起了新野县那风水先生的叵测卦象。
——无畏无惧,情如江涛,便能否极泰来,死局逢生——这正是休萦的结局。
——而兰薰所读出的卦象——必死无疑,而又并非福薄——这该是函勿的结局吧。
这时听兰薰道:“其实,方才我压住元神,一直隐匿在函勿的作坊中,目睹了所有。”
楚燃竹和潮风都吃了一惊。
兰薰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也许唯有如此,才能无愧于心。”
至此,函勿之事告一段落了,他与休萦向主母剪涤辞了行,远走高飞。
世界何其广袤,这次别过,恐此生就再无重逢之际了。
“走,我们将阿年交还给水川。”
兰薰如是说。
于是三人在黄昏时分抵达暮水阁。
这次再见水川,只觉得像换了一人,几夜之间容颜苍老如许,眼旁更是无端长出不少皱纹。
看到儿子了,水川扑上来,抢过阿年就抱在怀里唤啊唤的,如此凄楚,惹人如鲠在喉。
楚燃竹道:“姑母,阿年体内之石已被安全取出,性命无恙,不久便可醒来。”
水川如闻捷报,难以置信道:“是真的……?”
“千真万确。”
这下水川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阿年有救了,我苦命的儿子啊……”
潮风问:“姑母,阿年的性格为啥变成这样了?我记得他以前很开朗的。”
这正是问题所在,诸人皆沉然了一阵子,忽闻兰薰道:“我或许能知道。”
楚燃竹望向她,在那明艳的眸中读出一份紧张感,他忙问:“你想如何?”
兰薰咬咬唇,“给我一天时间,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潮风和水川听了都高兴起来,唯有楚燃竹觉得兰薰像要铤而走险,便道:“我与你同去。”
“不可!”兰薰果然制住他,“楚公子留下照顾阿年。”
楚燃竹追问:“为何不可,莫非你……?”
“我不会有事。”兰薰只能缓下僵硬的表情,“我可让摇光陪我,不必担心。”
话是如此说,但兰薰并没有牵扯摇光。
——私入“琅圜”天楼,偷看无字天书,此乃天庭重罪。
时间紧迫,兰薰没工夫请天帝批准,只能先斩后奏了。
琅圜天楼。
兰薰偷偷溜入,抵达“无字天书”的所在地,抽调出有关阿年的内容,然后将自己幻化身形,进入书中世界。
这书中世界正影现了阿年之前所经历的种种。
地点是暮水阁外的树林。
素衣道人的身影出现,以纱布掩面。他如同慈祥的兄长般抚摸阿年的头顶,对他说:“你尚天真,还不知世人狡诈残忍,先不论陌路之人,就连父母亦能杀死自己的孩子。”
阿年稚嫩的问:“娘亲真会杀死儿子吗?我娘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她就不会害我。”这阿年眸光纯洁如雪,全不同如今这个,满目暗念。
素衣道人道:“你若不信,我便让你亲眼看看,意下如何?”
阿年道:“好哇,可是大哥哥要带我上哪里去看?”
“就在这枚水晶里。”他拿出的竟是奇魄琉璃的碎片,“我这遂施法,送你进入一观。”
“好啊,来吧!”
一颗童心的阿年,哪里知道自己已一只脚踏进地狱了。
素衣道人施法,琉璃放射出美丽的光芒,而后一幅幅活动的场景被演绎在阿年眼前,兰薰也凑去看。
才第一眼,兰薰便胃中泛呕,忙捂住嘴。
“不要——!”
阿年畸形的尖叫响彻树林。
他只觉这是场恶梦中的恶梦,一切都惨绝人寰。
——年轻的母亲掐死襁褓中的婴儿,因为这是她和小叔偷生的孽种……穷困潦倒的夫妻生了个独眼儿,脐带都没剪就交给村里的巫婆活活烧死了……疯癫的父亲日日流连花街柳巷,遭到女儿的反对,一气之下竟将女儿也占有……甚至还有母亲不愿女儿出嫁,阻拦不成就勒死女儿,将尸体大卸八块放在床头柜里,日日拿出来一番……
“不要!不要!”阿年凄厉的嚎叫着:“快停下来!这不是人干的事啊——!”
别说阿年了,连兰薰都克制不住残忍的折磨,抱头跪在地上。
“阿年为何害怕,眼前这便是世人的真面目啊。”素衣道人的声音,就如恶魔的召唤:“衣冠禽兽,包藏祸心,为了一己私欲,连亲生骨肉亦可任意肆虐……”
阿年脆弱的心智终于到了极限,只听他沙哑的叫了声,一切便濒临瘫痪,阿年傻傻的喃喃:“大人……都该死……”
兰薰此刻脑海中翻江倒海的全是方才画面的回放,她一时间也顾不得阿年,只能隐约间听到素衣道人说:“阿年,你的母亲亦是一样,如若不信,你便装疯咬人,看她如何待你便知。”
“装疯……咬人……”
口中机械的重复这两个词,同时奇魄琉璃绽放出的邪魅光芒,将阿年裹住。然后,原本童真的眼神,变作腐朽与畸变……
“阿年,你母亲那处由我来说,你只管发疯,奇魄琉璃会给你法力……”
——这奇魄琉璃究竟是什么!
看到一切的兰薰,在错乱与崩溃中这么想着。
——天界秘宝,天帝费心守护的灵石,为何会如此蛊惑人心,把阳光的孩子变作黑夜的魔鬼……
突然,周围的场景似乎变换了。
兰薰刚有一怔,就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说:“北辰星君,你好大的胆子!”
兰薰心骇,再抬眼一看,霎时心间狂颤,慌忙叩拜起来。
“东君殿下!小神不知东君驾到,罪该万死!”
她连头都不敢再抬。
东君,乃原始神灵,太阳之主,可回看过去而预见未来,更是楚地一代自古就信奉不移的神祗。像兰薰这样的不过是被天庭授予了神之职位,在原始神面前就是卑微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