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抗争(1 / 1)

飞穹醒来后,周遭的景致是片亘古荒凉的苍山,因为荒凉,连山石都沉淀为了靛蓝色。

——这里是……不周山?

飞穹愕然。

这时,眼前的薄雾中,缓缓走出飞宇,像是寸草不生之地长出的一只恶毒的荆棘,看似和熙如风,实则冰冷如铁。

“师兄……?”

飞宇道:“我苦苦寻觅青女之魂,一直没有放弃。而你呢,却和竹中仙那个叛徒一样,都跑去帮那个姜兰薰。”

飞穹道:“师兄为何迄今为止仍旧破不了心魔,你将兰薰带到何处了?”

“她——?”飞宇的口气嘲讽而怀疑,“若是没有青女,她姜兰薰还能被领到岐山,修仙封神?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死婴!还是说,师弟你是因为那个姜辛夷,爱屋及乌?”

“师兄——!”加重的语气显示出飞穹的愤慨与不满。

“飞穹心中自有正邪之准绳,你等休要再对兰薰不利!”

飞宇一个转身,挥下满袖的凝重。唇角那阴毒的弧度,再对比飞宇从前的淡荡和善,这样强烈的反差就如同一道强烈的伤口撕在飞穹心上。

“师弟,你现在已经无暇自顾了,又哪里有余力,去管姜兰薰呢?”

言讫之时,飞宇倏地悬空六尺,只手朝着某个山头虚空一引,竟用念力隔空抓来一只青鸾!

这青鸾还是幼兽,此刻被掐在飞宇手中,它的挣扎是那样无济于事。

“飞宇师兄,为何又要伤害无辜生灵?”

面对飞穹的厉声质问,飞宇回以干笑:“它们无辜?世上怕是再没有谁,比青女更为无辜吧!既然师弟执意要寻回姜兰薰,那么,你多离开不周山一步,我就多杀一只青鸾,直到这里血流成河!”

语至末尾时,手中的青鸾倏地脖子一歪,彻底断气,被飞宇丢到地上。

飞穹厉道:“师兄,休要再肆意妄为了!”说罢腾空而起,毅然离开不周山。

然而刚撤走没多远,身后就响起凄厉的哀鸣。

先是一声,撕心裂肺,接着是两声、三声、数声,仿佛是群鸟的末日到来,血光洒满不周山!

飞穹回眼一看,触目惊心。

一只接一只的青鸾被飞宇师兄隔空抓来,撕了翅膀,拧断脖子,尸体散落了一地!

失去生命的羽毛,如同迷路的精灵般惶惶的被风吹散,有几片还扑到飞穹的衣上,将纯白色描成斑斑殷红。

飞穹飞身上去阻止。

两人过起招来,眼花缭乱,再没有别的事物能进入他们之间。

终于有青鸾陆续捡回了性命,其中一只突然振翅冲上山巅,长颈笔直的朝天仰望,发出声长鸣,响亮的盖过所有声音。

飞宇和飞穹因此暂且停手,望去。

那青鸾却因为鸣叫时使出浑身力气,突然就声嘶力竭,笔直的栽了下来!

“找死……”

飞宇阴恻恻的一喃,杀向那下坠的青鸾,似要将之碎尸万段。

“师兄,住手——!”

随着这声,白影霎时就冲到飞宇前面。

飞穹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抢在飞宇的前面,将那只青鸾揽入怀中。却也在同一时间,被飞宇的攻击招数击中。飞穹身体失衡,一大口血喷在空中,整个人极速坠落。

“为了只鸟,竟然……”

居高临下的飞宇,似嘲非嘲的呢喃。

眼见着飞穹就要重重栽地,霍然,昏暗的天空亮起大片青色,如同青莲万朵同时绽放一般,华丽炫目,让人肃然起敬。

随即一道青光急速低飞而来,接下飞穹,将他安全的送到地上。

尔后青光化为一只硕大的青鸾,身长百尺,眼眸如炬。

它道:“不周山同瀛洲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害我的同族是意欲何为?”

飞宇落下地来,阴狠道:“无知的生物,浑浑噩噩,活着又能做什么。”

“你竟这般……大家都退下!”

青鸾冲众同族们大喝了一声,下一刻便双翅展开,无数艾草被射出,宛如锋利的暗器匕首。

飞宇从容挥袖,将之一一击落。

而两人交战之际,其余的青鸾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样大鸾鸟才可以放手一搏。

下一刻,青光便再度裹住那巨大的青鸾,将它溶解在其中。

黑发轻扬,罗裙荡漾,一位女子的身影现出,翩飞之丽影宛若晴空的惊鸿。一根艾草浮现,被她月白的素手轻衔,这种默契,仿佛所有的沉浮起落,都及不上这一根艾草构筑的世界。

飞宇不由攥紧拳头,看着女子翩然落在他与飞穹之间。

飞宇不甘道:“廉贞星君……竟把你给惊动了。”

“你竟也认得我,果然是有来路的……”鸾艾低道,又略回头问起飞穹:“公子还好吗?”

“在下无恙。”

“多谢公子保护我的同族,它适才呼唤我来救援,耗干了灵力,若没有公子,它定性命不保了。”

说完,再直视飞宇,鸾艾清逸如莲,温情如艾。

“我知道你是瀛洲国师,亦猜到你与岘山有关,想必你早已瞒天过海,混到天界众神之中了吧。”

飞宇不能此时被鸾艾看穿,又心想飞穹必然会看在师兄弟的情面上,不将“昔何”的真面目揭露。

如此盘算,他翩然倒飞,像是要离开,顺口撒下一道凌人的威胁:“师弟、廉贞星君,你们记着,在下迟早都要上七襄观、忘忧城,将奇魄琉璃取回来……到时候,莫怪我下手无情,伤了蚕女和夙玄长老……!”

飞穹大震,追了几步。

鸾艾则道:“你擅自离开瀛洲,留守的那些人要是伤了兰薰,不也等于伤了青女。”

被她这般一点,飞宇突然就想到文仲——疆塬,万一他……

倏地飞宇就化作道烟雾转瞬即逝。

鸾艾转眸望来,将手中的艾草在飞穹的肩头微点一下,便有充沛的百草灵气流入飞穹体内。

“多谢廉贞星君。”

“不必谢我,公子,你将它也给我吧。”

闻言,飞穹递出怀中的青鸾。

鸾艾接过,心疼的抚着它的羽毛,“真是难为你了,求助于我要鸣彻九霄,对于你的修为确实有点勉强。”

飞穹忙问:“星君已知道兰薰的遭遇?那蓬莱王子文仲,在下很是忧心。兰薰坎坷如此,又与在下真诚相交。飞穹哪怕豁出性命,只要能换她无恙,亦是无怨!”

“公子是真重义气,”鸾艾道:“本来我正要去瀛洲查看虚实的,不料不周山出了事,才下界一看。既然在此碰面,我便与公子一道。”

同时,在襄阳的城隍庙中,太阴之神常羲将众人带到城隍庙的地下。

地下的陈设和地上一个模样,却在分界上已属于地府,是城隍的个人居室。

城隍残破的声音,听来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小仙常与岘山山神一道饮酒,有一次他醉酒说漏了嘴。提到八荒散人是魔帝蚩尤的属下,把青女大人的一魂三魄交给他,让他在长江上找个合适的流域地段封印……就是铜陵城郊外。”

他说得战战兢兢,这让落攸满心怀疑,“你怎么还紧张!紧张什么!真的是心里有鬼吧——!”

城隍脸色骤白,“隐元星君,小仙、小仙……句句属实,岂敢欺瞒您啊!”

这会众人都各坐各位了。

常羲笑言:“隐元星君别这么咄咄逼人,你若知他如何当上城隍,就知城隍的人品挑不出问题。”

原来此人从前是个普通民户,一日外出种菜路过河边时被河里的水鬼拉下去做了替身,成了下一个水鬼。

原作上讲,他只要如法炮制,也拖个倒霉人淹死顶替他就行,可此人偏偏心肠善良,做了几年水鬼也不忍心杀害路人。

此举在地府不胫而走,管事的陆判大人决定嘉奖他。刚好这时襄阳的原城隍政绩出色升为天仙,城隍之位空缺,这水鬼就填上位置,成为新任城隍。

“所以说,绝对绝对不用怀疑城隍的人品。”

有常羲大人作保,城隍的脸上掠过一片春风。

饶是如此落攸还是刁难他:“岘山山神不是什么好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知道你有否被他潜移默化!多少人本是品性纯正,到头来还不是越变越坏!”

“你这人啊,别老如此刁钻。”常羲撇撇嘴,“你师父廉贞星君心若闲云,你与她两千载师徒,可学来一点真谛了?她同你朝夕相处,又可有被你影响得心浮气躁泼辣蛮干?”

两个反问句下来,落攸彻底失语。

“哎呀,本座这张嘴就是乱说话!”

常羲讥诮的拍拍腮帮,倏地,前一刻的那份嬉皮赖脸在后一刻变成了满脸严肃,森然的不输那些刀头舔血的专职杀手。

“有件事情我要问问各位怎样看待,瀛洲刺客三番两次要暗杀城隍,像是灭口。可一旦城隍死了,青女残魂的下落岂不断了线索,飞宇没可能出这一招吧。”

众人早先也纷纷嗅到疑味,楚燃竹揣道:“莫非……瀛洲国内存在另一股势力?”

“我也这么想。”潮风道:“与我们作对的就那几个人,搞不好起内讧了。”

常羲道:“本座年复一年督查天命运转,对瀛洲国的配置机构还算了解,像那种刺客团呀,多半是国王麾下的秘密组织。”

意思即是——诏凌背着飞宇、镂月不知要搞什么,或许比起这两人,诏凌反倒更像是隐藏于暗处的蜘蛛,不知在觊觎着什么,防不胜防。

蓦地,楚燃竹脑中突然闪过一张记忆中的画面。

——地下王陵中,瀛洲国流火先王的棺木和旁边封存苍殛的紫水晶……模模糊糊的场景倾斜在他眼前,总觉得是个假象,将欺骗和阴谋覆盖在其下……

“楚燃竹,想什么这么出神?”

被潮风叫了,楚燃竹猛一回神,竟不知为何自己刚才会有那个念头,怔道:“地下王陵有玄机……”

“楚哥哥为什么这样说?”辛夷疑惑的扇扇睫毛。

楚燃竹道:“我也不详,只是方才感觉,灵柩室别有蹊跷,或许当时在王陵中我等情急之下没有细查,忽略了什么。可眼下,兰薰……”

一提到兰薰,所有人的心都沉到最深了。

落攸才耐不住,提了剑就道:“哼,我倒要瞧瞧他们敢把我落攸的朋友怎么样,一群满肚子黑水的货色!”

话说完,人就已飞到城隍庙的上层。

见她来去如风雨雷电,好像还欠缺了应有的思考,常羲诮道:“这隐元星君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啊,忙中易出乱!苦死了廉贞星君啊,怎么就摊上这样顽劣的徒弟呢。”

恍然一怔,兰薰从昏沉中惊醒。

一看周围,自己竟是被囚在一座密室中。

一扇小的可怜的窗户透进来微薄的光线,在窒息的密室地砖上洒下阴森森的光晕。

旁边,摆着一个盛满的水缸,还有诸多刑架和刑具,都是沾了血的。

兰薰不免胃里一阵抽搐,纵然自己见多了血光,可又哪能想到这些剥人尊严的东西会被设计到自己头上……

突然一片刺眼的光直直射入瞳眸,兰薰抬袖遮掩,从缝隙里看见,是门开了,有个人走进来。

文仲——!

兰薰浑身一怵,立刻起身防范。

面前的人,肆无忌惮的走近,到底是贵族的公子,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特质怎样刻意磨灭都不可能。

“兰薰姑娘,这一觉睡得好吗?”

惺惺作态的说着,文仲整个人却突然逼近,扳起兰薰的下巴。

兰薰倔强的别过目光,“你想干什么,直说来意!”

“兰薰姑娘想不想知道,这间屋子是做什么的。”

文仲故意放慢了语速。

“瀛洲国那些犯了罄竹难书之罪的死囚们,都要将这里的酷刑一一尝过,才可以死。而这间屋子的每样刑具,都能让人生不如死,意志力差的往往熬不到头。而在尝完所有酷刑之前,如果自戕,就会牵连九族一起去死。”

兰薰听着是冷汗涔涔,她急忙抽开文仲的手,退开身,勉强镇定道:“诏凌一直以来就是用这等酷厉刑裁统治瀛洲?”

“此言差矣,”文仲道:“这套规矩起源于流火先王,瀛洲君主们代代发扬,才有如今这完备的体系和阵势。”

“怎么……泱泱仙洲的统治者,居然如此轻贱人命,暴虐无道?”

文仲却慵懒道:“反正是十恶不赦的死囚,人若不诛天必诛之,死之前也该尝尽苦头。”

“人若不诛天必诛之……”兰薰辛辣的讽刺:“原来你也知道还有这句话!你对蓬莱的所作所为,够你在这儿受一辈子的酷刑了!”

文仲听罢,不为所动,只是吊着嘴角,这份笑容看起来似比每一个张牙舞爪的刑具都可怕。

“真是不凑巧啊,兰薰姑娘,这间屋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就是再多做些恶事,你也只能吃哑巴亏了……”

整句话不仅达到冰点,而且淫邪之意昭然若揭,一字字敲在兰薰的心上,冷的丧胆亡魂。

她本能的颤抖、后退……却后背撞在了墙上。

无路可退,无处可躲。

面前,艳红的影子逐渐靠近,就像一个恶毒的诅咒在将兰薰一层层的勒住,直到用屈辱替换她所有的自尊。

恶意的手伸了过来,离兰薰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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