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曾经只是听花相容轻描淡写地提起过,她说经历过的人就像是喝了一杯苦茶,可她却从未解释这样形容到底是因为什么。那时的林向楠只是对此番话语不以为意地笑笑,大概是花相容自己也没搞明白吧,所以才在林向楠面前故作高深地胡说八道。
可那时的花相容真的没有说谎,失恋的感觉真的就像是喝了一杯苦茶。当那天雷诺逐渐消失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闻到了一股浓烈却又不刺鼻的血腥味,慢慢地从自己的手心处向空气扩散,直至深深地渗透进了被灯光照耀着的地板上。
忽然间,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向雷诺提出分手,紧紧拽着的拳头却在不经意间伤害了自己,才修剪过的指甲竟死死地掐进了脆弱的手掌心里。她并不觉得痛,当发现血滴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的眼里只有惊讶。
当抬头再次目视前方的时候,眼前只有空荡的走廊,连走路的脚步声也仿佛是被某种东西截断了,即使林向楠集中注意力地去仔细辨认,也只是听见了空气被风搅动的大音。雷诺真的离开了,是时候她也该离开了,所有事情也结束了。
来俱乐部见雷诺最后一面之前,她其实在心里准备了许多话想要对雷诺说。与其说是普通简短的道别,倒不如说那是林向楠一直想要得到答案的疑问。
就从郑广宏开始吧,他是不是还活着,当初又去了哪里,遭遇过什么。如果郑广宏还活着,为什么雷诺迟迟都不带她见郑广宏,若真是有意隐瞒,这个隐瞒背后又到底是了为什么。其实都到了这个时候,林向楠已经不在乎那个真实的答案了,她如此寻根问底的目的其实是想否认林一将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她只是想证明雷诺并没有欺骗她。
至于徐心雨,一想起这个女人,林向楠只是嘴角一弯、双眼一合,可以理解她这是在笑,是一种赤裸裸的嘲笑。是嘲笑雷诺的为人、死性不改,还是嘲笑自己太天真愚蠢。她曾经设想过自己很伟大,即使面对着这种自己男人做出不轨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也还是没有放弃幻想憧憬着那遥不可及的未来。
“向楠,别傻了,世上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去抚养一个孽种?”
当时林一将劝林向楠离开雷诺,就因为徐心雨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一个生命,作为曾经是孤儿的林一将告诉林向楠他希望这个孩子出生后能拥有一个幸福完满的家庭。可当林向楠提出将来和雷诺在一起生活后会和雷诺共同抚养徐心雨肚子里的孩子的时候,却遭到了林一将无情的嘲讽。
在没有和雷诺在一起的时候,林向楠很清楚雷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至少他是一个身边总不会缺少女人的、玩世不恭的浪子。这让她忽然想起了在健身房里第二次遇到雷诺的那天,以及那个妖娆火辣的大四学姐。
“可我并不想北京。”
林向楠坐在了去往北京的飞机上,却看着窗外的云朵小声无助地说出了那一句并不讨人喜欢的话。林一将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劝导她的话,然后就只是合上眼睛闭目养神去了。
去北京意味着什么?仅仅只是一份实习工作吗?可现在的她,缺少的并不是一份工作。她对明天充满了迷茫,仿佛对眼前的所有事情都在飞机起飞的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判断力,让她不知不觉以为这只是一场睁眼醒来还是会很痛的漫长噩梦。
当父亲突然来北京找她的时候,这场噩梦也就开始了。可事实上在她选择和雷诺分手的时候,这个世界其实早就昏睡了过去,周围的一切模糊不清,甚至还弥漫着尸体腐化的的气息。
“不!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是不会和一将哥结婚的!”
去了北京后,尽管林向楠再三拒绝,林一将还是安排她住进了他在北京新买的别墅里。林向城意外空降北京的那天晚上,还在公司加班的林向楠其实对此并不知情,当她在深夜里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安静地回到了林一将的别墅里的时候,却恰好听见了她的父亲在和林一将在书房里的对话。
“向楠,你回来了。”作为父亲的林向城,他并没有因为林向楠的过激反应而受到丝毫影响,他只是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名义上也许会用慈祥和蔼去形容,但在林向楠的眼里,那竟然比恶魔的微笑还要恶心。
当看见林向楠突然夺门而入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林一将猛地站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让他看上去像是被揭发了罪行的嫌疑犯。
当与林向楠那无助又愤怒的眼睛对上的时候,林一将顿时心软了,但他也只是默不作声地站着,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也不敢向林向楠上前靠近一步。
“一将哥,你不是跟我说过,只要离开雷诺,我和谁在一起无所谓,更不会强迫我和你一起生活.”
“那是我的决定。”当林向楠眼泛泪光想要控诉林一将的时候,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向城一下子打断了。
“你的决定?”林向楠突然轻笑一声,不知为何眼里的泪水变得更凶猛了,划过脸上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明显的灼痛,“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又是你的决定!”
手心处还未曾愈合的伤口,在某种亢奋的力量下再次撕裂开来,一丝丝微小的血珠流进了她的指甲缝中,然后再慢慢地向指缝中蔓延,除了刺痛,地心引力的作用似乎更好地诠释了这一微妙的细节。
“向楠,你先听听爸爸是怎么说的好吗?先别激动.”
“我激动?哈哈哈哈”林向楠一下子腿软,无力地往后退了一步,当林一将冲上前去想要扶住她的时候,却被她抗拒地推开了。那时的她突然就像疯掉了一样,失声大笑了起来。“林一将,我忽然觉得,你才是那个骗我的人。”
林一将没有反驳林向楠,他只是关切地看着眼前那个心碎的女孩,然后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生怕她在下一秒跑掉,然后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中。
“爸,要不别为难向楠了,也许和我在一起,并不是她想要的幸福。”林一将回头看了林向城一眼,希望他这么说可以重拾林向楠对自己的信心,至少不是一个她想要避而远之的骗子。
然而林向城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端起桌面上的热茶,若有所思地定神想了一会。这个举动如此简单,却装载着林向楠眼里最后的一丝希望,她不断地在心里祈祷着父亲能在这一杯热茶的时间里改变想法,换句话说改变他的决定。
“砰。”忽地一声,林向城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吓得林向楠猛地哆嗦了一下。
“你们的订婚日子将会在后天举行,再过一个礼拜后,你们的婚礼将会在老家正式举行。放心向楠,爸爸会给你一个这辈子终身难忘的盛大婚礼。”
话一说完,林向楠双腿就像失去了知觉一样,膝盖顿时砸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好了,夜已深,明天你们还要上班,都回去休息吧。”林向城说完这些话后,又给自己续上了一杯热茶,然后起身缓缓走到窗边,为自己点燃了一只雪茄。
至于林向楠,她跌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后,被林一将抱回了房间。人的泪腺仿佛比人心还要懂得什么是感情,总是会在人心最敏感的地方的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宣泄那些糟糕的情绪。
和林一将订婚的那天,外面的世界很刺眼,抬头看时眼睛也会因为被光刺得生痛忍不住落下早已一文不值的泪水。过往的碎片很模糊,林向楠一直都认为只要试图让这些碎片保持模糊,直到这件事被彻底遗忘,那这件事就不曾发生过。
可笑的是她却从来没有忘记,当收到所有人给自己送来的祝福时,她的笑容如此僵硬——那是她平生第一次不知所措的笑,不到丝毫感情,没有真正的原因。
卫生间里的水流声依然清晰可见,闭上眼睛后脑海深处的恐惧就像是打破了某道枷锁,瞬间包围了她。
“向楠?你还好吗?”
林向楠躲进了卫生间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把水龙头的水阀关紧后,抬头看着洗手台上的那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除了她还站着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
“哈,还好吧。”林向楠自嘲的摇头笑了笑,转过身来看着那位许久不曾见过面的朋友,“子洺,没想到你也来了。”
“今天是你的订婚之日,恭喜你。”
徐子洺笑着给林向楠送上了祝福,然而林向楠却并没有回应他,她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悲伤与敌意,甚至一点想要和他客套的意思都没有。他不由地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盒子,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林向楠的面前。
林向楠只是看了那个盒子一眼,视线重新落在徐子洺的身上,那直勾勾的眼神像极了死神。
“恭喜我什么?”
“啊?”徐子洺彻底被林向楠整懵了,一不小心就露出了受到了经吓的表情,林向楠的这个问题有点意味深长。他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自然是恭喜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我可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那个小男孩呀。”
“小男孩?归宿?”林向楠猛地用手在脸上揉蹉了一下,这个无奈的举动竟让她看上去顿时老成了许多。“如果我跟你说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现在一点都不幸福,你还会恭喜我吗?我想听真话。”
徐子洺哽咽了一下,因为他并不知道林向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打心底里他能感受到林向楠心中的难过,这可以证明他刚才对林向楠的试探是正确的,此刻的林向楠需要他。
“我可以理解,每个女孩在即将成长为真正意义上的伟大女性时,她都会为眼前的一切彷徨.”
“我说的不是这个!”林向楠的这个怒吼着实是让徐子洺猝不及防。
“好,我想想,是因为小男孩变了,所以你很难过。”
“不是!”林向楠猛地转身,抓狂般地一拳头砸在了洗手台的大理石板上。
“向楠,如果你不想引来过多的人的关注,我建议你现在应该要保持冷静。”徐子洺轻轻地走到林向楠的身边,试探性地搂着她,希望这能缓解她的不安,至少她能感觉到自己是被保护的。
“我不想和林一将结婚,他是我哥,他是我哥.”
“我知道林一将是你哥哥,但这应该不是你抗拒他的直接理由吧。”
“这还不够吗?天底下哪有兄妹会.”
“这还是有的啊,更何况你们俩只是名义上的兄妹而已,听说你们现在连名义上的兄妹都不是了,难道你还介意这道德伦理吗?”
“我不爱他!”林向楠发疯般地把徐子洺推开,此时的她穿起并不华丽的婚纱,像极了落难的天使。“子洺,带我走好吗?我感觉这样下去我会疯掉。”
“可是.”
没有可是了,当林向楠跪着在徐子洺面前哭诉着她所遭遇的一切时,仿佛连苍天也被她乞求下的虔诚打动了。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发现他们之前,徐子洺把林向楠从订婚现场偷偷地带走了。
“谢谢你。”林向楠看着窗外落寞的风景,未来的生活乱糟糟的。
“你父亲其实还是爱你的.”
“放心,我并不会怪他,也不会恨他。”说出这些话之前,林向楠心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愤怒,她不想吝啬自己的仇恨,让内心的怒火燃烧得更猛烈些。但是,当徐子洺瞒着所有人带着她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对自己的父亲不再有任何的感情。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泪水在合上眼睛的刹那悄然无息地滑落,这将会是林向楠这辈子最后一次落泪——这是她给自己的承诺。那也将意味着,新的生活重新开始了。八壹中文網
徐子洺见林向楠许久都不出声,于是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向楠。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这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当心爱的女孩决定为自己的自由与幸福抗争时,他是义无反顾站出来要守护这个女孩的第一个男人,也许还是唯一一个。
“不知道。”
那时的林向楠感到很迷茫,但她始终相信,这种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的生活,不会再有了,而且也不会很久。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两年的时间应该足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