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这才把视线移到凌君娴身上，凌君娴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水云纹长裙，裙摆处绣着的一圈金丝线随着她的脚步明暗不定，犹如她这个人一般光彩照人，令人移不开视线。
他眼中有那么一瞬的惊艳之色，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把手中的喷壶放到一边，对凌君娴拱手行礼：“微臣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
“沈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快快免礼。”
“不知公主前来所为何事？”沈玉也不是那类虚伪之人，他向来不喜欢绕圈子，因此便直接了当的问。
凌君娴笑笑，她之前同沈玉打过的几次交道，便知道这人一向直接，因此也不恼，也直接的说道：“我从医书上看到有些丸药可暂时解毒，不知沈大人这里可有？”
沈玉皱了皱眉，“不知公主为何需要这种丸药？”
“防人之心不可无，沈大人也知道这宫中不是什么平静之处。”凌君娴神色淡淡，坦言说道。
沈玉思考了一会儿，“公主，恕微臣直言，向来都是一种毒药对应着一种解药，公主所说的那种丸药只不过是暂时压制住毒药的毒性。”
“但公主也定然懂得物极必反的道理，这暂时被压制住的毒性，定然会在这药效消失之后，更强烈的反扑回来。因此除非万不得已，没有大夫会给自己的病人用这种药。”
“不知是公主身边的哪位高人给公主出了这个主意，公主还是要自己查一查为好。”
凌君娴和沈玉一前一后走进了沈玉的小药房，进屋之后，凌君娴先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屋子同普通的医堂倒很是类似，整整一面墙都是装药材的小抽屉，抽屉的正面贴着不同的小纸条。
纸上的字倒是好得很，字体清新飘逸又方圆兼备，凌君娴心中暗暗称奇，这没有个十年以上的练习，怕是写不出这笔字。
凌君娴还在暗自打量着，就听见沈玉发问：“不知公主还有什么事想要与微臣商议。”
凌君娴这才将眼神收了回来。
“原本到沈大人这里来之前，只有一件事。听了沈大人这番话，便又成了两件了。”凌君娴抬眸看着沈玉的眼睛，幽幽说道。
沈玉与凌君娴的目光对视了一秒，便不动声色的脱离了凌君娴的视线，垂下头恭敬的说：“公主请说便是。”
“第一件便是，我今日不是来讨毒药的解药的，而是”
凌君娴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就算见过了再多的刀光剑影，再多的阴暗心思，对于这种事还是有一种本能的抗拒感，让她对一个不是很熟悉的男子说出媚药这两个字，尤其是还在这种孤男寡女的场合下，她还真的张不开嘴。
沈玉一开始也疑惑的很，但见凌君娴吞吞吐吐的样子，以及有些粉扑扑的脸颊，他才恍然大悟。
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俊脸上，也染上了可疑的红晕。
一瞬间他也觉得这小药房中的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他故作镇定的继续问：“不知公主要这药是有何用？”
这宫中，还有云月公主需要用这种隐私手段对付的人？沈玉心中很是不解。
“沈大人，实情恕我难以相告。只能说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沈玉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他面上虽冷，但却不是个喜欢看别人为难的人。
“这药没有现成的，不知公主是否急用？若是着急，微臣现在便配给公主。若是不急，待微臣再仔细研究一番，效果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
沈玉面上虽平静，但心中却莫名的涌起一丝烦躁之意。他想知道是谁要对云月公主下手，一瞬间甚至有种想用最烈的穿肠散将那人毒死的念头。
不过他也早就猜到，凌君娴不会告诉他那要在背后对她下手之人究竟是谁，因此，他便想着在原本的媚药中再加几味药，让幕后之人也尝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滋味。
这也是他唯一能为云月公主做的了。
他被自己心中的这个念头惊了一下！
他不敢再往下细想了。赶忙继续问道：“那公主口中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凌君娴还沉浸在沈玉愿意尽心尽力帮自己的这件事中，她正想着沈玉还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突然闻及沈玉发问，她的眉头也跟着皱紧。
“沈大人刚才所说的那类丸药，就没有不会引起毒性后续反扑的吗？”
沈玉也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公主，恕微臣才疏学浅，无论是书本中还是在病人中，都没有这样的例子。”
“那类丸药概括起来，真的是饮鸩止渴罢了。”
沈玉也盯着凌君娴的眼睛，试探性的问道：“公主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是有人给公主吃过这类丸药么？”
沈玉强行压制住自己内心之中的焦急，语气十分平静，就好似一个关心病人病情的好大夫一样。
凌君娴笑笑，摇了摇头，温声说道：“沈大人多虑了，我不曾吃过这类药，只是临时找个借口，被大人解惑了之后，有些好奇罢了。不过也多谢沈大人关心。”
“公主言重了，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沈玉也微微欠身，客气的说。
凌君娴心中虽然还有心事，再加上与沈玉在一间屋子里单独相处这么久，本来就于礼不合，于是她开口说道：“今日叨扰沈大人了，那药明日我让竹茹那丫头到这里来取，可方便？”
沈玉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但其实那药性他还要一点点去调试，若是平时怎么也要两三天的时间，但他看出凌君娴是急用这药，便决定自己熬个夜将这药赶制出来。
凌君娴又冲他笑了笑，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微臣恭送公主。”沈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小声的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大礼。
待沈玉的余光瞥着凌君娴的裙角也离开了这间屋子，他才缓缓的直起身来。
凌君娴走了之后，并未回身帮他帮门关上，冬日的暖阳照进了他略有些阴暗的小药房，也好像照进了他的心里。
他站在原地没有活动，因为他面前空气里还残留着凌君娴常用的苏合香的香气，清淡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直到最后一缕香气被冬日的凉风荡涤的缓缓散去，他才走出门去，平淡的对照顾他日常起居的小药童说道：“以后，我的衣物便都熏苏合香吧。”
说完便走进了小药房，关上了门。拿起了他常用的药材，开始研究起凌君娴需要的药来。
小药房的蜡烛点了一夜。
另一边，凌君娴走出门，便看到竹茹乖巧的站在原地等她，甚至没有往小药房前去一步。
若是往日，她一定会笑着夸奖竹茹一番，主仆二人说笑着回去。
可今时今日，她想起竹茹曾经的所作所为．虽然竹茹现在还并未做出那样的事，而且前世竹茹也是为自己而死的．
凌君娴的心中现在乱成一团，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自小便跟在她身边的竹茹。
是，竹茹当初确实背叛了她，喂她吃下了所谓的能压制毒性的药，却让她受了更多的痛苦，想想前世那痛入骨髓，仿佛万蚁噬心的的感觉，她的身体就仿佛有记忆一般的开始颤抖。
竹茹看着自家公主微微颤抖的肩膀，赶忙上前问道：“公主，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回去找沈大人再好好看看。”
凌君娴看着竹茹的神色，她眼中的焦急的担忧也不似作假。
凌君娴叹了口气，说：“不用了，我们回长乐宫。”
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沈玉的话便比平时待人接物要多了许多。说到后来，面色越来越冷，仿佛想要亲自去会会那个给凌君娴出这个主意的人。
凌君娴心中一惊，神情也跟着冷下来：“沈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玉见凌君娴神色比方才郑重严肃了几分，急忙侧过身子，对着他药房的方向，口中说道：“公主，这边请。”
竹茹刚要跟上，凌君娴却回过头神色冰冷的对竹茹说道：“我和沈大人有些要事要谈，你就在这里等会儿吧。”
竹茹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乖巧的行了礼，看着沈玉和凌君娴一起走进了药房。
凌君娴说完，便不动声色的甩开了竹茹想要搀扶着她的手。
竹茹也未察觉出自家公主有什么异常，只当是公主身体不适，不愿意同旁人有肢体接触。因此只远远的跟在凌君娴身后，主仆二人沉默的缓步在宫道上走着。
太医署离长乐宫其实说不上很近，但凌君娴从长春宫出来的时候，不是很疲累，因此便没有乘坐轿辇。但折腾了半日，又从太医署走回比长春宫更远的长乐宫，凌君娴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本来只是想简单的活动一下，却把自己累的够呛。
竹茹跟着走了一日，因为平时的活动量就比凌君娴要大，这会儿到是比凌君娴显得精神些。
她服侍着凌君娴用了午膳，换上了舒适的寝衣。凌君娴就拿着上次看了一半的史书半靠在床上的靠枕是，看起书来。
竹茹向来体贴，刚想上前去替自家公主捶捶腿，毕竟今儿个走了那么多路，若是不捶捶，明儿个肯定腿酸。
凌君娴却突然吩咐道：“竹茹，你也下去休息吧，也忙了一天了。”
“随意换个手脚麻利的小丫头来给我揉揉就行。”
竹茹有些受宠若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