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客气了。”沈玉还是仍然不敢抬头去看她的脸。
若是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今夜怕又是久久不能入睡,一闭上眼便是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就好似那天一样。
甜蜜,而又充满了无尽的苦涩。
“臣这里有些现成的清火的丸药,公主可以先吃一些。”他依旧低着头,从手边的药箱之中拿出几粒丸药,用荷包装好,递到了竹茹手中。
凌君娴给了竹茹一个眼神,竹茹马上心领神会,接过沈玉手中的药,又塞了个荷包到沈玉手上。
沈玉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迂腐之人,他刚想推拒,心中却莫名其妙的有个声音好像在诱惑他一样:快拿着啊,那可是她的东西。
沈玉鬼使神差的接过了那荷包放在袖中,直到摸到荷包里沉甸甸的东西,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举动。
凌君娴和竹茹见此也是微微笑了笑,这宫中便是这般,能用这黄白之物结下几分善缘,对各宫贵人来说都是只赚不赔。
“那本宫就不送沈大人了。”凌君娴温声说道。
沈玉因她这般,整个人也柔和了几分,不似平常那样寒如冷冰,不过他还是未抬起头,向凌君娴行了礼,便转身疾步出了弦居殿。
“这沈玉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凌君娴笑了笑,心想这倒是个可用之人。自己也该有几个心腹之人,也该培植一点自己的势力了。
以前她总天真的想着父皇身后,这墨国自然尽归自己所有,自己顺理成章的便可登上大位。可那些闲言碎语以及来自各方的阻挠,她却从未想过。
终有一日,这整个墨国都要压在她的肩上,她若还同往日一般将万事都想的简单,恐怕前世之事还是要重演。
她隐在宽大的袖子之下的手微微收紧。
“公主!朝乾殿来人传话了”
竹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慌乱。
“讲。”
凌君娴转过身来,眸色微冷,看着竹茹紧张的脸色,心中也是一凛。
“皇上回了朝乾殿不久,便晕倒在地,此时仍.仍昏迷不醒!”竹茹低着头,声音颤抖。
“去朝乾殿。”
还未等竹茹抬头,凌君娴就抬脚向殿外走去,竹茹看着那大红的裙角从自己眼前划过,急忙小跑着跟上。
朝乾殿中正是一片忙碌之景,内侍们虽心中惶恐,但都是懂规矩的,一时间也并未手忙脚乱。太医署的几位老太医都正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面露难色。
凌君娴踏入朝乾殿时,见到的便是这番场景。
“李大人,父皇如今是什么情况?”凌君娴人未到声先至,也不同他们试探虚实,直接一针见血的问道。
太医署的各位这才发现云月公主到了,几位老臣颤颤巍巍的起身,还未行礼便被凌君娴阻止了:“父皇要紧,诸位大人此刻还是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
“谢过公主。”大家异口同声的回道。
凌君娴的目光扫过现任太医令的李政,李政忙答道:“公主恕罪,臣等无能,目前仍未知陛下因何晕倒。”
李政边恭谨的回话,便偷瞄着面前这位云月公主的神情,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太医令,可经不得贵人们的怒火。
眼看着凌君娴的神色愈发紧绷,李政忙补充道:“但仅从脉象上看,应是无什么大碍,陛下脉象不浮不沉而又流利有力,因而臣等才在疑惑,还未商讨出病因。”
此话说完,李政的额头上竟是渗出了几滴汗珠。
凌君娴脸色稍霁,微一颔首,但还是有些迫人的气势:“行医之事本宫是外行,还望李大人同诸位大人多多费心,务必弄清父皇可有大碍。”
凌君娴周身的气势令几位老太医不由自主的点头应是。她也随意找了个椅子,便坐了下来,看着几位太医商议着凌威的病情。
凌君娴刚刚坐下,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便听到内侍尖锐的有些刺耳的声音。
“皇后娘娘到——”
殿中之人又都站起身来,凌君娴也不例外。看着姜皇后脚步比平时快了许多,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不论母后所图谋的是什么,又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她对父皇和自己的关心应该都不是作假。她神情缓和了几分,缓步走到姜皇后身边,说道:“若宁给母后请安。母后先坐下歇歇,李大人已说过,父皇并无什么大碍,只是病因还未知罢了。”
姜皇后听了这话,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凌君娴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道:“你是个孝顺懂事的。”
凌君娴笑了笑,却没作声。只扶着姜皇后到上首坐下,灵玉也端起桌案上本就放着的热茶,递到了姜皇后手中。
殿中又重归静谧,除了几位太医的小声争论之声,再也听不到别的。
姜皇后坐了一会儿,见凌威还是未醒,手中的帕子也是越捏越紧,但她也知道自己进去也是帮不上什么忙。
只听那重重叠叠的帷帐之中,传来朝乾殿的大宫女凌霄的声音:“陛下,陛下醒了!”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整个弦居殿好似活了过来,李政忙背着药箱踏入了帷帐之中,姜皇后也站了起来,焦急的踱着步子。凌君娴也紧张的站在姜皇后身侧,视线盯着那重重帷帐,好似要透过它们看到里面的场景一般。
李政很快的便诊完了脉,脚步匆匆的走出来,向姜皇后和凌君娴回禀:“皇后娘娘,公主,陛下如今已经醒了。从脉象上看,陛下只是常年的心疾带来的体虚之症,近日国事又忙碌了些,陛下有些精力不济,这才突然晕倒。”
姜皇后和凌君娴听了这话,神情都放松了几分。凌君娴刚想开口,只听姜皇后说道:“太医署可要多上些心,若陛下出了什么差错,本宫唯你李政是问。”
李政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惶恐之情溢于言表:“皇后娘娘放心,便是臣年老眼花不堪大用,剩下的几位的医术您也是知道的,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定不会有所差错。”
三人还未说完,刚刚进去给凌威诊脉的剩下几位大人也走了出来,李政一个眼神过去,众人皆点了点头。李政又松了一口气,再次低头拱手禀告道:“娘娘,公主,陛下确实无大碍。待臣等开几副温补之药,并辅以静养便可。”
姜皇后这才点了点头,神情也恢复了往日的端庄。
凌君娴看向几位太医,说道:“那几位大人先忙着,本宫与母后去探望一番父皇。”
众人得云月公主如此礼遇,心头也是一缓。皆向她与姜皇后二人低头俯身行了一礼。
凌君娴一入帷帐,便觉得这空气污浊的很,便是她这个没什么病的健康人都觉得有些憋闷,何况是躺在床上修养的父皇呢?
“将这帷帐掀开几层。”凌君娴皱着眉头吩咐。
两个小宫女便依了她命令,将其中几层收了起来。凌君娴这才感觉到有新鲜的空气和外殿的一丝光亮透了进来。
她这才看清了床榻之上,父皇那有些苍白的脸。她有些错愕和怀疑,这灰败的脸色真的是太医口中的体虚之症吗?她心里甚至有了些不好的念头。
“若宁.”
她正想着,便听到凌威颇有些吃力的唤着她的名字。她抬眸,只见母后坐在床榻边上,只留给她一个微微佝偻着背影,也看不清表情。而他的父皇,正含笑看着他。
看着那憔悴的脸上的笑容,凌君娴心里突然一酸。
“儿臣在这里,父皇。”
“方才你母后同我说,太医说我这病虽不凶险,但需静养,不能多思。”
凌威虽然刚刚才从昏迷之中醒来,但神智还是十分清醒。这也让凌君娴稍稍放心了一些,不过她仍不知父皇说这话是何意。
便随口应道:“李太医正是这般说的,还望父皇多保重身体。”
凌威点点头,继续说道:“那父皇养病的这些日子,便由你监国吧。”
凌君娴不敢相信的抬眸望向了凌威,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她赶忙推辞道:“父皇,儿臣从未亲自理过国事,甚至连上朝听政都未曾有过,难以当此大任,还望父皇三思。”
说完,一撩衣摆,竟是直接跪在了青砖地面之上,许是跪的急了,连膝盖同地面相撞击的声音都能让人听的清清楚楚。
凌威也是想到了她这般的态度,不以为忤,反倒更加柔和的笑了笑:“若宁,这墨国迟早是要交到你手里的,总有一天你会接过这个担子。”
“不要怕。”
“现在还有父皇站在你身后。”
是啊,该去承担的责任是不会因为你不想就不存在的,逃避是没有用的。
凌君娴闭上了眼,咬牙点了点头。艰难的开口说道:“儿臣谨遵父皇口谕。”
说完便俯身向凌威行了一个大礼。正红色的宫裙因她这般动作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更显她身板单薄。凌威看着他此举,微微叹了一口气,眸色中闪过一丝同情。
但却没人发现。
“快起身来,地上凉。你这孩子,和父皇何必在乎这些虚礼。”凌威柔和而又充满了关切的声音传来。
凌君娴这才站起身来,起身之时不小心牵扯到了膝盖,她平淡的表情没有崩住,忍不住“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那青砖实在是太过坚硬,方才自己情绪波动,跪下去时竟然忘了这一茬,凌君娴强忍着膝盖的疼痛,埋怨着自己。
凌威倒也没注意她的异常,自顾自的说道:“朕一会儿便召内阁那四位来,同你一起商议此事,也告知他们助你打理国事。”
凌君娴见凌威病中也不忘替自己将路铺好,心中有些难言的滋味,忍不住开口说道:“父皇安心养病就好,儿臣定当竭尽全力替父皇分忧。”
凌威点点头,仿佛叹息一般的说:“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