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阿爹还在,她还是幸福的孩子,似乎是在贪恋梦境的美好,她迟迟不愿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迷迷糊糊的有了意识,残缺的记忆一片一片的闪现出来,阿爹已经不在了,四肢百骸中泛起浓重的酸楚,左胸口处剧烈的疼痛提示她自己还没有死。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在一旁低声的唤着她,熟悉的声音在她心里激起千层浪,心下微痛,原来他还在她身边,强压住痛楚,远山眉因为疼痛而扭曲,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片混沌,渐渐幻化成了一个模糊而又熟悉的身影,耳边的声音急切而又温柔,“瑾儿,瑾儿,你醒了吗?”
“我,我没有死吗?”这一出口只感口觉舌焦灼的疼痛,忍不住一阵呛咳,牵扯着伤口钻心的疼。
“傻孩子,一切都好了,不会再有事了。”
夏熵眼里满满的温柔,仿佛一眨眼就会溢出来,这几天的担忧几乎粉碎了他所有的耐心,在她的床榻前寸步不离的守着,就是怕错过她张开眼睛的瞬间,在这期间所有的绝望、煎熬、无奈,在她醒来的那一瞬间都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幸福。
深情澜风,纵爱瑾年!
从今以后,他和她再也不要分开了。
春日醉人的午后,屋子里出奇的安静。房门虚掩着,夏熵轻轻的推开门,看见瑾年正倚在窗边的榻上,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散下,微闭着眼睛,看样子似乎是睡着了。窗外,一片银杏叶静静飘下,落在她身边,天上的云彩一片片飘过,似乎不愿逗留,大概也是怕惊扰这仙女儿般的人儿吧。
夏熵上前几步,静静的看着那张睡颜,她柔美的面容沉静而柔和,薄薄的唇流泻着淡然与明净,身上淡淡的药草味清香怡人,让人闻着不自觉的安心而又眷恋。
“真是让人牵肠挂肚的孩子。”他小声的嘀咕一句,顺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薄被,小心翼翼的盖在了她的身上。
忽而,榻上的人儿身子微微一动,那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缓缓的张开眼眸,那双眼眸里仿若缓缓流动的溪水,清澈温柔,是他心头的最爱。
“师傅,你来了。”瑾年坐起来,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因为牵动了伤口,细致的远山眉微微蹙起。
“怎么总是不听话呢,这样子睡着最容易着凉了,也不利于伤口的恢复。”夏熵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口气里的爱怜多于责怪。
瑾年只是微笑着看着夏熵,轻轻的拉过他的手,略带着撒娇,“我们不要回上京了好不好?”
从她醒来到现在,师傅都没有离开过一天,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在漠北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她还是那个不经世事的孩子,而师傅还是那个宠着她,疼着他的师傅,他们是那样的亲密无间,亲密的容不下一丝尘埃。
夏熵看着那张让他无数次心动的小脸儿,心里的柔情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来,轻轻地漫过他的心头,让他的心渐渐的柔软到不可思议。
坐在榻上,轻轻抚上她依旧苍白的脸,“瑾儿,当你身中剧毒,昏迷不醒的时候,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瑾年摇摇头,疑问布满眼底。
“我最害怕没有你的日子,我该如何渡过,”他深深的看着她,接着道,“在你躺在那奄奄一息的时候,其实我不怕你死去,你不会孤单的离开,因为我会一直陪着你,人间也好,地狱也罢,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他顿了一顿,眼里是浓浓的柔情,“瑾儿,以后的日子里只要你伸手便能握到我的手;只要你回头,我定会在你的身后。所以,瑾儿,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瑾年眼睛一片酸涩,眼泪一颗颗从光洁的脸庞滑过,却依然挡不住眼睛里的无奈和痛楚,“可是,可是,你就要大婚了,我们就要形同陌路了……”
她的眼泪没有汹涌澎湃,只是绵绵细泪,却已经灼伤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
“傻孩子,对不起,曾经让你那么伤心,以后再也不会了,”他抬起瑾年满是泪水的脸蛋儿,对上她如水的眸,缓慢而深情,“瑾儿,回到上京我就奏明王上恢复你的女儿身,你可有信心和我一起承受风风雨雨?也许,我们会被世人唾弃,或者辱骂,瑾儿,你愿意吗?”
夏熵突入其来的话,让瑾年瞬间惊愕,她一时间还难以接受,只是怔怔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她犹豫的眼神,他的心一痛,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是自己爱的太深,太想让她寸步不离的陪伴,这样也许会害了她。可是,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她是他的血,是他的肉,人一但没有血没有肉如,还怎么活下去?
“我愿意,就算被世人唾弃,就算被无理谩骂,只要有你,我就一无所惧!只要有你,便是天堂!”
绝望中的幸福铺天盖地袭来,仿佛这一生的喜悦都聚集在此时,狂喜间,额头轻抵住她的前额,两人的呼吸缠绵交叠,低哑的嗓音暧昧温柔,“给我点时间,待到四海平定,我们就去漠北草原牧马放羊,澜风会守着他的瑾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从得知瑾年受伤到现在,季恒终于知道了思念的味道,毅然离开日理万机的朝堂,带着秦五和两个侍卫连夜快马加鞭的赶到了西卫城。只是为了看一眼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儿,他不管他究竟是男还是女,他只知道自己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不在乎性别,只是无法自拔的单纯的喜欢着。
“王上,要不要先通报?”秦五站在季恒身后,犹豫的问道。
“不用,孤王只想安静的看看他。”
秦五对两个侍卫使个眼色,默默的退后,与季恒保持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西卫城驻军处。
池塘边,有一位年龄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在玩耍,披散在身后的青丝,像光滑的瀑布在月华下流淌,顺着撩拨湖水的手,一丝丝的滑入池水中。月色下,他怔怔的看着她,眉宇间是难掩的震惊,他曾无数次的想过假如他是个女子,在轻纱珠玉的衬托下,该是怎样的清丽脱俗,艳冠群芳。而直到今天,他才终于知道……
淡绿的衣裙衬托出她皮肤白的透明,一低头,一抬眼皆散发着女儿家的温柔,在这月色和水波之中,像一幅曼妙写意的山水画。那种清淡飘逸之美,像荷叶上一朵清新的滴露,似飞雪中的一株白梅,任凭尘世喧嚣,也不曾沾染半点尘埃。
“瑾儿,伤还没有好,居然还玩水,是不是又想被罚了?”从不远处传来温润的声音,是他的声音,他早就知道她是女子,果然是有意隐瞒她的身份。
被云雾晕染开来的华美月色,氤氲在池塘边,浅浅的光,月华般清润温雅的男子慢慢的走近,此情此景的应染下,如无暇青玉,光润蕴含,晶亮幽深的眼睛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瑾年像是被抓到尾巴的小猫一样,朝翩翩而来的温润男子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嫣然一笑,“师傅!”
“还不快过来,药已经熬好了,快些去喝,不然就凉了。”夏熵眉梢眼底尽是满满的温柔,连责怪的话都带着绵绵的温柔。
瑾年轻笑着走过来,自然的拽着夏熵的衣袖,“我就知道师傅最疼我了!”
暗影里的季恒微微蹙起了眉头,微眯的眼眸激起一道涟漪,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和说不出的恼怒,只知道三哥极疼爱这个徒儿,却没想到已经亲密到了这种地步……
在他寻思间,夏熵和瑾年已经走到了池塘的另一边,此时正值海棠怒放,白茫茫的一片夹杂着丝丝的艳红,如正在倾泻的花雨,美好的犹如画卷。漫天飞舞的花瓣洒落在瑾年的乌发上,洒落在夏熵肩头。一阵又一阵的散落,花瓣飘渺,天上人间。
只见夏熵轻轻拨开瑾年头发上的花瓣,一抬手就着最低的那根树枝,摘了一朵盛放的白海棠,旋手插进了她乌黑的发鬓中。
季恒怔怔的看着他们,月华幽幽,花雨里两人幸福的笑容刺痛着季恒的心,更像一道道红菱游走一样紧紧的扼住咽喉,他无法呼吸,无法呼喊,也动弹不得。八壹中文網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的蔓延,原来,原来是这样,他能深刻的感觉到他们是互相喜欢着,甚至可以说是爱着,自己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王上,”夏熵在抬眼间看到了树影下的季恒,脸色是不自然的苍白,急走几步单膝行礼,“臣,参见吾王,吾王万岁!”
季恒不似往日立刻让他起身,锐利的眼眸闪着寒光扫过夏熵和瑾年,慢慢的蹲下身子,对上夏熵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三哥,骗阿恒骗的好苦啊,一次一次的找理由开脱,应该很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