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不得不无力的承认,谁爱谁,谁就是谁的弱点。如果这个弱点能被应用,不管何时,都只赢不输。
当初他披星戴月的连夜赶到西卫营看望深受重伤的她,却发现了她是女人的惊人秘密,而他和她温柔缱绻的画面,更是刺伤了他的心。
他永远忘不了她跪在地上为他求情,当时重伤未愈的她跪在地上是那样弱不禁风,却依然固执的为他求情,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他的平安。那时的她虽不是在威胁自己,但他的心却因为她疼了,看她卑微的跪在那里他是又爱又恨,她为何对他如此深情,那一刻,他是那样恨自己虽贵为君主却拿她没有丝毫办法。他爱她爱的心肝都疼了,没有任何惩罚,只好作罢,并且还心甘情愿的为她隐瞒。
而这,只为换她展颜一笑,她明媚的笑容,是他最珍视的宝贝。
“条件是什么?”
夏熵压制住强烈的恨意,阴森冰冷的道。
“呵,”季恒一声轻笑,玩味的看着夏熵,“真想不到,有一天三哥也会和阿恒谈条件。”
夏熵冷冷的看着季恒,紧闭着唇没有再开口。
“遵旨大婚,全力辅佐孤王一统天下。并且和她断的干干净净,最好是今生今世都不再相见,三哥能做到吗?”
夏熵脸色顿时煞白,嘴唇哆嗦着几欲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开口,“臣,遵旨。”
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答应,季恒微微吃了一惊,看着夏熵煞白的脸上满是痛楚,他心里也不好受于是,于是放低了语调,“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你大婚之后她在府中也多有不便,如果因为她而使得将军府鸡犬不宁,或者朝野不和,”说到这他顿了一顿,抬眸看了看夏熵,“还望三哥体谅,以大局为重。”
季恒的话显然引起了他的愤怒,“臣不明白,她怎么能有那么大的能力,能影响将军府?能影响朝野不合?”。
“她只要能影响到你便可。再者,假若她看着三哥大婚,看着你们新婚燕尔夫妻情深,难道她会开心吗?到时候三哥还能去安慰暗自垂泪的她吗……”
“够了!”
夏熵凄厉的打断了他,深邃的眼底一片荒凉的伤痛,他不得不承认,季恒说的都是他从来不敢面对的事实。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倘若大将军因为她做出什么不合乎礼数的事情,她同样难逃一死!”
季恒锐利的眼睛一片血红,仿佛嗜血的秃鹰一般。
夏熵如同掉进了千年冰窖里,浑身上下一片冰冷,他虚弱的点了点头,努力支撑着颤抖的身体。
“如此便好,如果三哥一时无法决定她的去处,就让母后来安排吧,这一点三哥不会意见吧?”
看似问询,实则命令。
夏熵感觉这一次真的无力回天了,如今,他连她的去留都无法左右了,何谈护她周全?不管怎样,她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就好。
“臣听从王上安排,那解药的事?”
“三哥尽管放宽心,解药我一定按时送到她的手上。”
夏熵点点头,“臣告退。”
他步履蹒跚的走了出去,背影是无限的凄凉颓废。
忽而,背后一个淡淡的透着伤感的声音响起,“三哥,她是我们都要不起的……”
夏熵的身体顿时僵硬在那里,他缓缓的回过头看到,季恒正瘫坐在烫金龙椅前的空地上,头抵在矮几上,痛苦失声……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慢的转过身,摇晃着朝宫门走去。
此时,他真的希望自己能被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萧柏念仔细的看着瑾年沉思诊脉时的模样,温淡的眉眼,尤其是那两条淡淡的远山眉,和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亡妻一模一样。
如果他也是个女子的话,他丝毫都不会怀疑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女儿,因为他和亡妻太像了。
可惜他是个男子,可就算他是女子又能怎样?
他那未满月的女儿,在那乱世烽火中可能早就死了。
“萧大人,您这是肺火上炎,每到天寒冷气入侵,就会阴虚而至内火上升,损伤肺中血络,便会出现咳血,气血郁结的症状。”
“苏校尉所言甚是,每每寒冬老夫都被这病折磨的痛苦不堪啊,不知校尉有何良药能克制住此病呢?”
萧柏念笑眯眯的看着他,非常的和蔼可亲,仿佛一位慈祥的父亲在看着久别重逢的孩子。
瑾年的心微微一颤,他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呢?
“大人笑话了,晚辈开一个方子,照方子服药,一个月后便会有所好转。回头我再做个香囊送来,若大人气喘难耐时,闻一下,或许能让大人舒适一些。”
“那就多谢校尉了。”
“大人客气了,大人要多做休息才是,晚辈不打扰了,告辞。”
送完瑾年,萧珏来到父亲的书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父亲,仔细看清了吗?”
萧柏念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点点的凄凉浮现在饱经沧桑的脸上,缓缓的说道,“眉眼间是和你娘亲很像,就算有那把匕首又怎样?他是个男子啊。昨儿个为父派去打听你妹妹下落的人回来了,当年你妹妹侥幸被人收养,可那户人家已经在十几年前的战乱中死去了,可能你妹妹真的……真的不在了。”
这些年他始终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女儿可以逢凶化吉,可以平安的活在这世上,哪怕此生再也见不到她,只要她还能活着便好。
可是,听到那人的回报后,他最后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看着父亲痛苦的表情,斑驳的白发两行浑浊的老泪,他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轻步走到父亲面前。
“父亲您有所不知,其实,其实,她就是一个女子。”
看着父亲的表情在瞬间变化万千,整个人也瞬间悲喜交加,原本浑浊的双眼现在似乎有了一丝明朗。
“你确定?这等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对于这个儿子萧柏念是十分信任的,如果没有十成的把握他是不会说出来的,一旦说出来就会负责到底。但是,被瞬间而来的喜悦冲昏头脑的他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这点爹且不要问,儿子既然说了,就定是千真万确。”
儿子的语气坚硬,把他拒绝的干脆利落,萧柏念知道自己再问也是枉然,探究的看了儿子一眼,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他长大了,成熟了,也不枉他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倘若能找到女儿,那他就能了然的结束苟且而活的性命,到黄泉和妻子相会了。
他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呢?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逝去的阿爹,阿爹在的时候,常常坐在土炕上抽着汗烟,用那种眼神看着在窗外玩耍的自己。
还有,他的脉象有点奇怪,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最初能明显的诊出是肺火上炎,但越到最后越奇怪,但最后她也有些犹豫了,只是她也说不明白,药方上开的也是一些强身健体的温和药,想着回到府中定要翻医书查个究竟。
淡漠微凉的秋风吹过院子里的桂花树,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缕缕飘过,桂花树下的少女,雨后山水般的清澈脸庞,如秋日天空一般干净明亮的眼睛,夏熵的心犹如被凌迟着,血淋淋的暴露在秋风中,转而便是被鞭笞的痛。
轻盈的身子如林间欢快的鸟儿,飞快的向他跑来,抱住他僵硬的身体,在耳边轻轻的唤着,“澜风……”
悲痛,欢喜,绝望,在他心中不停的轮番搅动,仿佛要把胸膛撑破一般,让他感觉生不如死,眼睛酸涩到几乎睁不开,他只有紧紧的闭上眼睛不看,如果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承受痛苦,他真的做不到,他只有选择逃避。
“太后腿疾恐怕是要犯了,要你进宫诊脉。”
他轻轻的说道,飘忽不定的眼神始终不敢直视她。
“啊,又要进宫”,瑾年看着夏熵有些哀怨的说道,“不过”,她随即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也不会再有几次了,等到我们一起隐居大漠,就不会再有宫廷的尔虞我诈,看着蓝天白云下牛羊成群,该是多么快乐啊。”
夏熵的心已经痛的没有知觉了,他勉强的笑笑,点了点头。
“师傅,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总感觉今天的师傅怪怪的,可究竟怪在哪里自己也说不清。
抬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轻轻的笑道,“没有,师傅只是有点累,外面有风还是乘车去吧,伤还没有好彻底,别着凉了。”
“嗯,等我回来就给师傅熟络穴位,解解疲劳。师傅,要等我哦。”瑾年满脸认真的说着。
“快去吧,时间久了太后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夏熵迅速的转身离开,巨大的悲痛从四面八方的朝自己袭来,他仿佛掉进了黑色的漩涡,五脏六腑都在抽痛,踉跄的向前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甚至想下地狱,可是他却茫然到连下地狱的路都找不到路。
瑾儿,我还能再等到你吗?
瑾儿,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