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顺着丫鬟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匹枣红色的马儿正在树下打着响鼻,他是识得这匹马,好像是叫“绝尘”她的坐骑,有一次他到将军府闲逛,刚巧看见她正在给这匹马洗澡,让他印象最深的是当时她对着它温暖浅笑,仿佛那不是一匹马,而是和她亲密无间的家人。
丫鬟看萧珏有些失神的目光,接着道:“这么多天都是它在陪着郡主,有一次将近辰时了奴婢发现郡主不见了,全府上下翻了底朝天都不见踪影,王妃急的都快要站不稳了,这时养马的小厮匆忙来报说,郡主在马厩里睡着了。当奴婢赶到马厩时,看到郡主半卧在它身边,头靠在马腹上,睡得很是安静,那一幕奴婢每每想起都心酸不已。”
“采月,这段时间幸亏有你在,你我一同长大,我从来没有拿你当过下人看待,善解人意,进退的当,你一直都是这样,有你在她身边我放心许多。”萧珏说话的口气是少有的认真。
采月淡淡笑道:“奴婢可不敢高攀了萧大公子,论贫嘴没几人能赢得了你。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还希望公子能够开导开导郡主,也好让王爷和王妃安心。”
这就是采月最让他欣赏的地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只字不提,说话做事拿捏的永远那么到位。
萧珏点点头,此时一阵风吹乱了瑾年散落的长发,他总感觉有点不对劲的地方,急忙唤住转身离去的采月,“她,这是怎么回事?”他比划着自己的头发问道。
采月耸耸肩,无奈的道,“唉,就是这让奴婢的头都大了,刚入府时郡主不让任何人给她梳头,就连王妃过来亲自过来给她梳头,郡主都不肯,后来居然用匕首以死相威,王妃心疼郡主,见此情形也只好作罢了,所以就这样喽。”
轻轻的走进花圃中,静静的看着眼前忧伤的少女,如果她真是自己的妹妹,他会想尽办法带她走,让她永远快乐开心,那把匕首也许是唯一可以证明他们之间是有关系的东西,刚刚采月提到的匕首,肯定就是那一把吧,能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带在身边的东西,对她而言肯定不是防身所用,恐怕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吧。
“蚂蚁都已经搬走两条虫子了,苏校尉却没有察觉身后有人,这可是犯了习武之人的大忌呀。”
瑾年猛然回头看向身后的人,清亮的双眸写满了惊讶,“你,你怎么来了?”随后很快的又转过头,声音是不堪形容的清冷,“公子认错人了,苏校尉早已殉国,那样隆重的葬礼上京三岁孩童都知道,公子岂会不知?”
在她回头的瞬间萧珏的惊讶比起瑾年的只多不少,短短一月她竟然变了那么多,除了那双清亮纯净的眼睛还能依稀看出她之前的古灵精怪,其余的全都被浓浓的忧伤所取代,那个调皮可爱,偶尔还会坏坏的丫头消失不见了。
“呵呵,萧某岂会认错?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烤肉店里和我一起谈天说地的小瑾。”萧珏淡笑着道。
消瘦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萧珏半蹲在地上目光和她平视,轻声说道:“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烤肉店里那个你可以绝对信任的萧珏,小瑾,你这样我很难过……”
有多少天没有开口说话了,瑾年都快忘了自己还活着,那么风光隆重的葬礼,认识自己的人都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她却要顶着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陌生的身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孤独的苟活,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孤独,对他蚀骨的思念如剧毒般溶入她的血液,一但发作便是痛入骨髓。
那一声熟悉的呼唤,唤醒了她刻意压制的情绪,在这一刻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孤独,以及那些不能碰触的思念,全部从心底奔涌出来,她紧紧抓住萧珏的衣角失声痛哭。
萧珏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袖,静静的看着她哭泣,直到哭声渐渐停止,他才淡淡一笑,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如兄长般爱怜的说道,“傻丫头,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都会好起来的。”
情绪发泄过后的瑾年,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看着萧珏有些不好意思,极不自然的笑笑,眼睛依旧弯弯的如夜空中弯弯的月牙,声音轻柔的道,“谢谢你。”
“你都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瑾年看了看他,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说道,“无所不能的萧公子,想要找到一个人,岂不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完又继续看着地上一群蚂蚁怎么把另一条虫子拖进洞里,淡定的如天边的流云,让萧珏顿时有种挫败感,对什么都那么气定神怡她真不愧是夏澜风的徒弟。
“唉,丫头!这可是云英王府,是先王御赐的府邸,守卫森严,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
看着他那副着急的而有些滑稽的样子,瑾年很想笑,这人怎么这么不禁逗呢?
“萧大公子风流倜傥,往王府门前一站,那朱漆的大门都害羞了,索性自己打开了门,恭请萧大公子进来,我猜的对不对?”
瑾年看向他,头微微一侧,唇边梨涡荡漾,对着他甜甜的笑开。
萧珏对她宠溺一笑,揉揉她的脑袋,柔声道,“这你都能猜到,真是神了,呵呵。”
不远处,前来传唤萧珏去花厅用午膳的采月看到这一幕,也微微有些震撼,她知道表少爷之前肯定认识郡主,但没有料到的是竟然这么熟络。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见到郡主笑,竟然美的那么摄人心魂。表少爷不会是?这念头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她暗骂了自己低俗,这都是主子之间的事,她虽在王府地位不低,但毕竟是下人的女儿,还是本本分分做事最好。
“郡主,表少爷,请前往花厅用膳。”
瑾年看了看萧珏,他嘴角是一抹玩味的笑,在她耳边轻声低语,“看,她也被我看害羞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是你看到人家姑娘长得美,自己害羞了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人家采月姑娘压根就没有看你。”瑾年打趣道。
“你这坏丫头,我就不该来看你!”
“我可没求你来,下次如果再想来,就拿块石头把腿砸破,这一招最能医好你的后悔加唠叨,而且还不会浪费银子呦。”
说完对着萧珏又是一个清雅甜美的笑,面对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他只能弃甲投降。
大哥啊大哥,你究竟有多大的苦衷,竟舍得让她离开你?她的离开,对你来说是不是比抽筋拆骨还要痛?
云英王府占地不是很大,但结构却精致异常,一草一木都是精心挑选,回廊上的图案色彩鲜明,人物栩栩如生,就连廊柱都是上乘的沉香木制成,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幽幽的清香。
云英王季云是景和王季天的胞弟,饱读诗书的他性格温和谦和有礼,生性平和淡泊名利,一生只喜欢吟诗作画,逍遥人间。先王与他手足之情甚笃,在先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带着弟弟季云在上京郊外的流山狩猎,由于他带着弟弟疾驰追逐猎物而把侍卫们都甩到了身后,在遇到刺客的时候只剩下他和年幼的弟弟,势单力薄很快败了下风,眼看着贼人的刀子就要朝自己砍过来,就在最危及的时刻他看到弟弟用瘦弱的身体挡住了那把刀,那时云英王季云才十二岁,季天脱离了危险,而季云却受了重伤,整整躺了三个月才恢复,季天看着本来就瘦弱的弟弟现在因为救自己更是弱不禁风,他除了感激更多的是内疚和心疼。
他继位以后,拥有季家冷血和决绝的他,他所有的兄弟都因为种种原因被一一遣出上京,未经召见永世不得回京。
唯独把季云留在了身边,对他百般照顾,爱护有加。他和季云之间没有帝王和臣子的恭卑,只有哥哥对弟弟的疼爱。
瑾年和萧珏一前一后的来到花厅时,云英王和王妃已经坐在正位上等候了,瑾年眼中有一丝慌乱,急忙躬身上前,颔首道:“父王,母亲,让二位在此久等是孩儿的错。”
云英王儒雅一笑,王妃则温柔的开口道:“无妨的,我儿快过来。”对着瑾年轻轻的招了招手。
瑾年小步的走了过去,心里放松的同时又小心谨慎,轻轻的坐在云英王妃的身边,轻唤一声:“娘亲。”
“嗯。”
云英王妃含笑的双目看着她,眼底是一片慈爱,她轻柔的整了整瑾年有些微乱的衣领,又理了理她柔顺的长发,这才看向站在门旁的萧珏。
“呦,你这皮猴子何时来的呀?”
云英王妃对萧珏说话的口吻让瑾年大吃一惊,她猜到萧珏肯定和王府有关系,但没有想到会亲近到这种地步,她抬眸看向萧珏。
触到瑾年目光时,萧珏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这个姑姑总是这样,在外人面前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用拳头抵住嘴唇轻咳两声,掩饰着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