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可算找到你了,可急死老奴了。”
福海今天一身喜气,深兰的绸缎长衫外面套了一件大红的绸缎夹子,连着束发的绦带,也是同样的红色,衬着他肥胖的泛着油光的圆脸整个人看起来洋溢着喜气,同时又有点滑稽。
夏熵一袭白衣临湖负手而立,风吹起他的长发,仿佛谪仙下凡,可是他那孤寂的背影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哀伤。
闻言他回头看向福海,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何事如此慌张?”
声音依旧是轻柔淡雅如春风,但仔细听来是没有丝毫温度的,甚至是让人发抖的冰冷。
“少爷,该换喜服了,若误了吉时就不好了。”福海小心谨慎的说道。
夏熵没有再说话,对着湖的对岸深深凝视一眼,悲凉的眼神中蕴藏着浓浓的温柔,福海很熟悉这个眼神,只有少爷看着小少爷的时候才会有的眼神,他并没有吃惊,以少爷对小少爷的疼爱程度在这种日子想起他是很正常的,只是小少爷的陵墓是在往南的方向啊,湖的对岸是东,那里全是王室贵族居住的地方啊,何时那里也有了少爷牵挂的人?看了看夏熵已远走的身影,来不及多想便小跑着跟了上去。
迎亲的队伍犹如一条不见尾的长龙,夏熵一身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儒雅英俊,大将军大婚上京城已是万人空巷,街道的两边站满了城里的百姓,嬉笑声,恭贺声连绵起伏,恭祝着他们的“战神”新婚幸福。
就在这令人沉醉的欢乐中,迎亲长龙有条不紊的前行着,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队伍的最前面一晃而过,快的犹如一道闪电,等人回过神时只能看到一缕乌黑的长发在空中打了一个美丽弧度便消失不见。
人群中一阵骚动,马儿也因为人群嘈杂而有些躁动,夏熵坐在马上胸口痛的无法呼吸,他捂住心口竟没有一丝力气开口说话,那抹身影他太熟悉了,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以为过几个月就不会那么思念了,谁知思念却是只增不减,甚至就连这样一个只看到身影的瞬间,他的所有坚强防盾都能土崩瓦解,是他不能控制的崩溃。
立即调转马头,由于动作过于猛烈突然,马儿受惊般的扬起前蹄一声长嘶,他夹紧马腹,马儿仿佛带有知觉一般朝着身影消失的方向奔去。
萧瑟的秋风吹起他大红的喜袍,空气中弥漫着刺眼的红色,没有丝毫的喜庆,悲伤的气息刺的人皮肤生生的疼。
身后人群中嘈杂急切的呼喊声,被淹没在这铺天盖地的红色里。
数十里地飞驰而过,一片树林里夏熵勒住马,白色的身影分明进入了树林怎么转眼又不见了呢?跳下马,看着空旷的树林,安静的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难道是他看错了?不,不可能,朝思暮想的身影他怎么可能会看错?!除非,除非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故意躲着他,自嘲的笑笑,他把她教的那么出色,以她的身手若想躲起来,他定是找不到的。
“瑾儿!我知道是你,别调皮了,快出来吧。”
对着树林他声嘶力竭的唤着她,唤着那只属于他的名字,如果她听到了会不会像撒欢儿的小鹿那样俏皮的朝他跑来,甜甜的唤着他师傅……
树林里安静依然,那个身影却久久没有出现,他再次环顾四周依然是一片寂静,高大的身躯倚靠在树干上,心底一片冰凉,眼里痛楚难耐,悲戚的低喃,“瑾儿,瑾儿,我想你……”
一片片枯黄的叶片缓缓落下,夏熵感觉眼睛一阵火辣辣的疼,眼泪从紧闭的双眼里缓缓的流出,心灼烧般的疼痛,从未有过的无助把他紧紧包围,他不得不认命的承认,他的瑾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看着纵马而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瑾年纵身从高高的树梢上一跃而下,刺目耀眼的红扎的她眼睛生疼,她无奈的闭上眼睛靠在他方才靠过的那颗树上,鼻尖仿佛还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
“既然那么痛,为什么还要见?”
疮疤又一次被无情的揭开,瑾年深吸一口气,控制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尽量让声音不再颤抖,“你休要多管闲事!痛与不痛,与你何干!”
修长的身躯闲适的靠在一颗树上,如墨的长发用一根紫色的带子随意束着,狭长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他身上梦幻而又妖娆。
“与我何干?我未过门的王妃,要去闹别人的喜堂,你说这与我何干?”
花错挑眉看向瑾年,美目中那抹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隐忍的痛。瑾年睁开眼睛看向花错,剪水般的双目泪水盈盈,他的心一荡,软软的疼了一下,再也没有了怒火,只想把她拥入怀里轻轻的安抚。
“谁是你的王妃?!你说清楚!”
“哎呦,我的小母狼又回来了,本王真是……”花错正准备调侃几句,忽然感觉脖子上一片冰冷,他低下头看到一把匕首正抵在他的脖子上,在看到匕首的一刹那,他仿佛五雷轰顶般的怔住,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桃花眼里惊讶、痛惜一时间变幻莫测,“陌上人如玉”,已经刻进他脑海里的五个字,多少个日日夜夜让他寝食难安,那张倔强悲戚的小脸总能让他从睡梦中惊醒,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到十一年前,他一定会紧紧抓住她的手再也不放开。
他慢慢的抬起头深深的看着瑾年,眼睛里满满的愧疚和怜惜。他真蠢,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感觉那倔强的眼神是那么熟悉,她长大了,竟然出落的那么美,以至于他竟然没有认出来,想到这他嘴角微微翘起淡淡的笑容映在脸上,仿佛忘了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匕首,他抬臂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柔软的脸,温柔而又亲切,瑾年的心轻轻的抖了一下,慢慢收回匕首,手臂无力的垂下。
花错笑的更深了,拉起她纤细的手臂紧紧的拥住,在她耳边低喃,“小母狼,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瑾年顿时清醒了,羞红了脸挣扎着道:“你这登徒子,快放开,小心我……”
“小心,小心什么?又想动刀子啊,你这可是谋杀亲夫啊。”他收紧手臂压制她的挣扎,懒懒的坏坏的说道。
瑾年挣扎了半天依然纹丝不动,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厌烦的说道:“讨厌!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快放开!”
花错双手抓住瑾年的肩膀,直直的看着她,眼里是能溺死人的温柔,“其实你没有那么讨厌我的,对吗?时间久了,你会喜欢上我的,对不对?”
涂瑾年倔强的转过头看着别处,花错笑笑温柔的道,“乖,看着我,是不是?嗯?”
“不会,永远都不会!”那句“嗯”温柔至极让瑾年竟然有片刻的沉沦,她赌气般的怒吼,眼睛里一片水汽,朦胧的让人心痛。
趁花错失神,瑾年挣脱他的挟制,飞快的逃离身影消失在树林里。
花错摇摇头,嘴角上翘邪魅一笑,悲伤而又无奈,错过的十一年是无法弥补的,如果她知道了一切,会恨他吗?
夏他熵失魂落魄的回到迎亲的队伍中,温润的外表下是能杀死人的冷漠,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事,就像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一样,没有任何人问起,更没有任何人提起。
火红的喜服掩盖不了浓浓的哀伤,再温润的脸庞也难掩落寞,夏熵拉着红布的手微微的颤抖,看着红布那头披着红盖头的女人,眼前浮现的全是瑾年那泫然欲泣的脸,他的心痛的快要窒息了。
他若拜了堂,瑾儿怎么办?那么漫长的一生,没有瑾儿他该如何渡过?不可以,他不能没有瑾儿……
瑾儿,瑾儿,等着我!
就在司礼官即将要高喊的那一刻,他决然抛下了连接两人的红绸,喜堂里顿时一片轰动,福海外慌乱中拉住他的衣袖,哀求的唤着:“少爷,少爷,不能啊……”
“放开!能不能还要你教我!”
刻意压制的声音低低的,被嘈杂的声音掩盖,不仔细听不清楚。
“王上驾到!”
喜堂里顷刻安静,夏熵的心却如同死灰一般沉寂,修长的手指习惯性的按压着额头,轻轻的一声叹息带着深深绝望,这绝望的叹息在柳寒姝心里激起难言的痛,大婚之日他为何此?是不想娶自己吗?
“众卿家都免礼吧,孤王是来给大将军的婚礼助兴的,在这里没有君臣之礼各位卿家莫要拘谨。”季恒淡笑着温和的道。
某大臣谄媚的提议道,“天应朝大将军大婚,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作之合,王上何不为这对天赐的璧人做证婚人呢?”
“呵呵,这点孤王早就想到了,可今日自有贵人为大将军证婚。”喜堂里又是一阵骚动,季恒神秘一笑,轻咳了两声。
夏熵温润如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谁证婚又有什么区别?这已经是没有退路的悬崖了,还要担心用何种方式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