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狼漠深处的沙堡之中,一声惨叫响起。
白衣人以手掩面,急速后退,一丝鲜血从唇角浸出,看上去狼狈无比。
“愚经师?”
司徒雄的声音幽幽响起,似乎带了丝轻谐:“愚经师纵横世间百年,今番竟会栽在一个后辈手中?”
愚永转头,眼中闪过丝阴骛的光。
司徒雄察觉到他意识不对,赶紧讪笑了一声:“愚经师不必如此——之前在下也是多番栽在这个女人手中。”
愚永眉头紧皱,以他百年的阅历,显然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遇到对手。
司徒雄再没理他,而是弯腰拾起一块水晶碎片:“这卜鸿哲,也不是泛泛之辈呢。”
愚永脸上一时有些下不来台,哼了一声道:“老朽要先去歇息一番,此间之事,你自己看着办。”
愚永言罢拂袖而去,司徒雄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却也没有出声挽留。
“门主。”一道冽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司徒雄慢慢地转过头,目光随即落在一人身上:“龙象,你不是一直在西风狂焰身边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谷主早已料到,狼漠战局不顺,是以派属下前来,助谷主一臂之力。”
“哦?”司徒雄眉梢微挑,“看起来,谷主是有什么精妙的安排了?”
“是。”龙象点头,“天道谷百万弟子,已经分成八路,进入了狼漠。”
司徒雄面色微凛——显然,即使是他,也没有料到,西风狂焰的动作会如此地迅速。
“这百万谷众,皆由龙象率领,而龙象,会听从门主号令。”
“西风狂焰会让你听我的号令?”司徒雄面露异色。
“是。”
“既如此,”司徒雄唇边浮起丝狞笑,“就先让苏雪澜的人马进入第九道防线,然后启动大阵,来一个瓮中捉鳖。”
“门主布下的大阵,真地能困住苏雪澜派出的所有人马?”
司徒雄沉默。
如果是从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可是这些年来,他与苏雪澜每每交手,纵然是设下重重机关置苏雪澜于绝地,而苏雪澜每每都可以绝处逢生,然后再给予他沉重的还击。
时至今日,再面对那个杀机凛冽的女子,司徒雄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笃定。
见他如此,龙象也隐隐猜测出了什么,当下道:“除了鬼军与天道谷,谷主还安排了第三重绝杀之计,是以,司徒门主不必太过顾虑。”
“哦?”司徒雄眉梢一挑,却没有言语,因为他很想瞧瞧,这西风狂焰到底还安排下了怎样的杀招。
狼漠深处。
空中积压着厚厚的乌云,整个狼漠陷入一片昏暗,好似黑夜将至。
“卜先生,”一名士兵忽然兴奋地叫起来,“火光,那里有火光!”
卜鸿哲眼神微微一凛,定睛看去,果见前方有一条长长的火蛇,在蜿蜒前进,似是一支队伍。
“这狼漠深处,除了咱们和鬼军,怎会还有其他的队伍?”旁边的士兵忍不住狐疑地道。
就在卜鸿哲迟疑之时,对面已经传来一声高喊:“可是卜先生吗?”
卜鸿哲微愣,继而扬声道:“是上官烈将军?”
“正是!”
在狼漠中行进多时,忽然见到友军,众士兵顿时都兴奋不已,很快,两支军队便合在了一处。
“上官将军。”卜鸿哲感动之余,也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末将是主动向盟主请命出征。”上官烈目光灼灼,“只是没有想到这狼漠如此广阔,一进来居然迷了路,幸好遇到了卜先生,对了卜先生,盟主另外还安排了数队人马进入狼漠,想来再往前行,还会遇到。”
“还有其他人?”卜鸿哲更加震惊,“可是如此一来,西征军营地必然空虚,如果后方出现异动,盟主该怎么办?”
“末将临行之前,已经得到消息,炎皇已经率领大军前来狼漠,卜先生不必担忧,只要一举攻破司徒雄的老巢即可。”
“哦。”卜鸿哲这才点点头,但目光却更深邃了一些,“连炎皇也来了此处,若此战败,中原诸国都将岌岌可危。”
“正是如此。”上官烈也忍不住叹息,“眼下可以说是生死一战。”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均感觉身上像是背负了万钧的压力。
思忖良久,上官烈方道:“卜先生向来智计过人,不知面对眼下的情形,可有良策?”
“司徒雄确实在狼漠中布置下了九道防线,但是这九道防线并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第九道防线中的阵法。”卜鸿哲眸光烨烨。
“什么意思?”
“如果卜某所料不错,只要咱们攻破第九道防线,并进入第九道防线中,司徒雄会立即启动大阵,而九道防线将形成九个圆环,将我军全部封死,来一个瓮中捉鳖,真到了那个时候,纵然我们有千军万马,也难以生还。”
上官烈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咱们是……要放弃?”
“不。”卜鸿哲摇头,“非但不能放弃,还要按照原来的计划进军。”
“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正中了司徒雄的圈套?”
“司徒雄是为我们设好了圈套,可是这个圈套,也并非不能为我们所用。”
“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一边走,一边将司徒雄为我们设下的圈套,变成我们为他设下的陷阱。”卜鸿哲眼中闪过一丝睿光,“当司徒雄确定自己已经必胜无疑之时,定然会现身,而那时,我们则可以与其一决生死。”
“妙。”上官烈点头,“先生此计大妙,可是此计,也有凶险之处。”
卜鸿哲一脸淡然:“卜某出征之时,已怀必死之信念,上官将军,你我若能放手一战,无论胜败,都将无愧于心。”
“是啊。”上官烈朗然一笑,“如此一战,虽死无憾。”
两人相视而笑,心中竟然生出无尽的感慨与欣慰。
接下来数日,两支军队一直往西推进,五日之后与明月琸汇合,三支军队合在一处,加速向前,直逼鬼军巢穴。
这日黄昏,明月琸、卜鸿哲和上官烈先命大军停在沙丘下,然后三人一起登上丘顶,极目朝远处望去,只见一座巨大如宫殿般的沙堡在滚滚沙尘中若隐若现。
“卜先生。”上官烈拿着一张地图,走到卜鸿哲身边,低声说道,“看来那里,就是司徒雄的老巢,也是九道防线的核心所在。”
卜鸿哲看了一眼地图,又看了一眼前方巨大的沙堡:“应该没错。”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明月琸:“明月公子,有劳你安排众将士,原地歇息,我和上官将军再仔细研究下。”
明月琸点点头,转身走下了山丘,很快,大军分散开来,各自安营扎寨。
上官烈立在山丘上,朝前方沙堡看了一眼,又看看卜鸿哲:“卜先生,你说司徒雄会不会于今夜发起袭击?”
“难讲。”卜鸿哲眸露沉吟,“虽说按照司徒雄之前的布局来看,他不会提前动手,但他向来诡诈莫测,你我还是小心防范为妙。”
“我看不如这样。”上官烈想了想,“由先生您指挥攻敌,我率领中军掩护,明月公子率人殿后。”
“嗯。”卜鸫哲点头,“如此安排最好。”
两人又计议许久,方才下了沙丘,各自分头行事。
夜幕一点点降临,士兵们一个个打着哈欠,有的蹲坐在沙丘下,抱着兵器阖眼而眠,有的则是枕着铺盖卷,发出阵阵鼾声。
空地中央,卜鸿哲却毫无睡意,正带领着十几名将领,低声地安排着,等诸事分配妥当,他方才站起身来,揉了揉酸胀的后腰。
“卜先生。”明月琸拿着一件皮裘走过来,“今夜在下负责守卫,先生只管好生歇息便是。”
“好。”卜先生点点头,接过皮裘,裹住身子,走到一处沙丘旁坐下,斜靠在沙丘上,不一会儿便阖眸睡去。
夜,渐渐地深了,整个狼漠却显得格外地静谧,静谧之中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气息,在悄悄地流转。
八个时辰后。
一丝微弱的阳光从云层中射出,漫天卷起的尘沙渐渐落地,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身来,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
当卜鸿哲睁开双眼时,也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只见前方一道道虹光缭绕,其间一座巨大的城堡,隐隐透出几许金光。
但是很快,他眼中的眩惑便消失了,而是站起身来,取出戳天之刃,再一次高高举起,当冷寒利刃出鞘的瞬间,前方的景象如烟花般消散,耸立在大地之上的,仍然只是一座灰黑色的沙堡,将士们这才如梦方醒般纷纷回神。
卜鸿哲收回戮天之刃,将一名亲兵叫到身旁,低语了两句,那亲兵点点头,快步跑开,不多会,高亢的号角声响起,士兵们这才纷纷拿起武器,集结成阵,而卜鸿哲三人则登上了队伍最前方的沙丘。
上官烈稳稳地站立着,眉宇之间洋溢着一股英武之气,缓缓地抬起双手,抱拳于胸:“诸位,我等从中域来此,历经无数的波折,而今日,将进行这一生当中,最惨烈的,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战役。”
下方,近百万人鸦雀无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战,成或者败,不仅关系着诸位的生死,还有中原诸域的未来,若此战胜,诸位或可存活,或还能回家看到自己的亲人,若此战败,不仅是你们,还有你们所爱的人,都会因此沉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