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怕死，但从来不想如此不明不白地死。”
冥月眉头微皱，继而道：“卜先生若是质疑盟主的决定，大可自行其事。”
“嗯？”卜鸿哲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却听冥月又道，“盟主用人，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盟主信任卜先生，才会委以重任，可卜先生是否能当得起？”
卜鸿哲没有言语，只是脸色微微泛红。
冥月深吸一口气，又道：“从来大业难成，欲成大业者，无不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卜先生通晓世事，又岂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卜鸿哲默默无言，想说什么，却到底还是没有再作声，只道：“盟主意欲如何？”
“相时而动。”冥月沉声道。
卜鸿哲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冥月——以前，他总是打心里瞧不起女人，总觉得女人做事畏畏缩缩，可是此刻，他的心却微微起了丝震荡，继而沉声道：“卜某知道了。”八壹中文網
卜鸿哲言罢站起身来，吹响号角，迅速将剩下的将士集结至一处，摆开防御阵形。
幽冷的夜色中，人群与狼群默默地峙立着，谁都没有率先发起进攻。
直到狼王忽然仰起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无数漠狼如潮水般冲向西征军，人与狼的厮杀，生与死的角逐，再一次无情上演……
“不对。”纵然是在如此惨烈的时刻，冥月仍然保持着高度的清醒，时刻注意着观察四周的动静，“卜先生，漠狼绝对不会轻易袭击人类，问题肯定出在我们自己身上。”
“什么？”卜鸿哲却是一愣，想不到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冥月还有心思考虑这样的问题。
冥月没有回答，锐利目光快速从一名名士兵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一个人身上，继而一个箭步闪过去，伸手扣住那士兵的肩膀，沉声道：“你是谁？”
那士兵握着武器，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前方的动向，没有料到后面却突然冒出个人来，当即吃了一大惊，满眼惊恐地看着冥月：“冥月护法，我……”
“你是谁？”冥月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忽然出手，重重一掌拍在士兵胸口，士兵当即吐血而亡，冥月不假思索，扬手将士兵给扔了出去。
士兵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坠入狼群之中，令人惊异的事发生了——原本凶残暴戾的狼群竟然朝后退去，让出一条道来。
人与狼的厮杀停止了，一个个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
狼王化作一道闪电，从沙丘上冲了下来，直到那士兵面前，低下头轻轻地嗅了嗅，忽然弯腰叼起士兵，转头朝后方冲去，无数漠狼紧紧跟随，转瞬间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
卜鸿哲目光一闪，却似乎是明白了：“那士兵身上穿的铠甲，是，是漠狼皮制成的？”
冥月沉默。
卜鸿哲却兀自怔怔出神：“莫非，那漠狼皮来自狼王的爱侣？”
他说完，却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狼性虽凶残，却极其痴情，若真是如此，只怕狼王真会下令，屠尽此地所有的西征军。
天，渐渐地亮了，西征军们再一次拿起武器，迈着沉重的步伐朝东前进。
“兄弟们！”走在最前面的上官烈忽然大喊了一声，“再坚持四个时辰，还有四个时辰，我们就到家了！”
“到家了！”士兵们发出欢呼雀跃之声。
“……”
欢呼声尚未平息，前面的士兵却突然安静下来，卜鸿哲心中一动，不能由得打马朝前走去，却见数里开外，无数黑影默然而立，好似一座蜿蜒的长城。
最前方的士兵刹那间瞪大了双眼，眸中满是绝望，嘴唇轻轻地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明，再翻过几座沙丘，明明，只要再往前奔出数百里地，他们就能够回到大本营，他们就有希望再次走出狼漠，见到自己的家人，摆脱这血腥的生涯，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过着平静的生活。
可是，却在这里遭遇了最凶残的敌人……
西征军们默默地伫立着，一个个的眼神麻木到了极点，只有眸底最深处，隐藏着一丝丝，生的渴望。
“要打吗？”卜鸿哲走到冥月身边，沉声言道。
“打不打，不是我们说了算。”冥月一动不动，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前方。
下一瞬间，对面的敌人已如巨海惊涛般冲至……没有惨叫，不闻战鼓，只有生，或者死。
冥月阖上了双眼——纵然她也是见惯生死之人，可是面对如斯情形，也很难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卜先生。”一名将领走到卜鸿哲身边，满脸绝望地道，“我们，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卜鸿哲没有言语，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将领惨然一笑，忽然紧紧握住自己的武器，转头朝一群鬼军冲了过去：“兄弟们，杀！好男儿生来就要保家卫国，平定天下！”
“保家卫国，平定天下！”
西征军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殷红的血渗入沙漠，大地颤鸣，山河变色。
鼓声，如惊雷般滚滚而至。
箭雨，如流星般划过长空。
敌军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幸存的西征军们停住厮杀，转头看向前方，只见一支旗帜鲜明的队伍正缓缓而至，队伍正前方悬着一面金色的大旗，巨大的“炎”字夺目生辉，宛如朝阳般照亮了整片狼漠。
“是炎皇！炎皇来了！”士兵们纷纷大喊着，战力随即大增，无数西征军甚至冲入鬼军当中，奋勇搏杀。
望着那个坐在战马上，巍巍如山般的男子，卜鸿哲不由得禀住了呼吸，继而无声地笑了——原来，她早已锱铢在握。
“立即擂响战鼓，发起总攻。”卜鸿哲转头朝旁边一名士兵看了一眼，那士兵点点头，立即跑到战鼓边，拿起鼓槌用力敲响。
骑兵、神射营、战车、阵法、近战……在数支队伍的合围之人，三十万鬼军与二十万天道谷谷众被悉数全歼，无一幸免。
这一战，震动了整个狼漠，也震动了天下。
……
西征军营地。
苏雪澜平静地站在营门处，默默地看着前方。
数骑自远处奔来，在离她数步远的地方停下，骑马者相继下了马背，行至苏雪澜面前，屈膝跪倒。
“卜先生。”苏雪澜亲自上前，扶起一人，“先生辛苦。”
卜鸿哲抬头，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盟主……”
苏雪澜微微一笑：“先生大志，终有得偿之日。”
一行人进得大帐，各自落座，一时却相顾无言，尤其是回想起这一路上惊心动魄的战斗，更是后背生寒。
“诸位。”苏雪澜平静地环视全场，“西征军自宁州出发，一路向西，至今已半载有余，期间与鬼军连番苦战，各有损伤，今番一战，虽歼灭敌军五十余万，但是我军也折损了三十万。”
众人闻言沉默。
苏雪澜顿了顿，又道：“不过眼下狼漠的战局已尽在本盟主掌握之中，只要稍作布置，便可以彻底毁去司徒雄的根基，让他再也无法兴风作浪……眼下大军疲惫，不宜再战，先于此处养兵数日，之后的战局，本盟主要与诸位将领细作商议。”
众将领纷纷离去，唯卜鸿哲始终坐在原处，等帐中只剩下自己和苏雪澜，方道：“盟主，以前之战，是否仍然只是抛砖引玉？”
苏雪澜看了他一眼：“卜先生有何见解？”
“说不上什么见解，只是觉得，将士们死得冤枉！”
“你是觉得，本盟主如此安排，太过视人命如草芥？”
卜鸿哲没有回答，只是将头转向一旁，眉宇之间的神情，微微有些倔强。
苏雪澜叹息，却也未多作解释，只是摆摆手：“先生且请回帐歇息。”
卜鸿哲起身，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转身离去了。
“澜儿。”不多会儿，卫子越掀帘走进，皱眉看着苏雪澜，“卜先生看上去似乎十分不快，你们两人是不是起了争执？”
“不是争执，是他觉得我太狠——毕竟，这一次是他亲自率兵出征，结果生还者五不存一，他自然十分不快。”
“可要我去说和？”
“不必了。”苏雪澜摆手，“狼漠的战局，还只是刚刚开始，后面的会更加惨烈，如果他承受不了……”
“澜儿。”卫子越大步上前，“我会陪着你。”
“子越。”苏雪澜抬头看着他，“我自小生在百万军中，见惯生离死别，你说我行事，是不是太过凌厉了？”
卫子越沉默，半晌方道：“生于乱世，己若不强，便只能任人鱼肉……就到底，还是我不够好，也是这天下男子，无有与你并肩者。”
苏雪澜闻言一震。
“你们俩还有心思在这说悄悄话，看样子，是丝毫没有把司徒雄那老贼放在眼里。”
一个人忽然大步走了进来。
“萧楚？”苏雪澜随即松开卫子越的手，看向萧楚。
与卜鸿哲大为不同的是，萧楚却显得十分地亢奋，很显然，昨日一战，竟然暗合了他之心愿。
“炎君，你倒是愈发地英武了。”
“既然要做天下之主，便该有天下之主的气度。”萧楚却是一脸的从容，“只是一场苦战而已，还能应付得来。”
苏雪澜没有言语，只是深深注目于眼前这男子——尤记得初见之时，他是那样地从容与淡泊，仿佛只是一个吟风弄月的贵族公子，而今日，举手投足之间，已有天下至尊的华贵。
“萧楚……”